肮脏的天使 第二章

菲诺列塔是建在娼馆街入口附近的酒馆.

也是我除了在自己家以外，呆的时间最多的地方.

店长是梅尔特.

曾经是娼馆街最有人气的娼妇，被赎身后成为了酒馆的主人.

“……“

从远方传来微弱的歌声.

是关卡广场的方向，对了，今天有觐见圣女的仪式。

当代的圣女伊莲一俗称“盲眼之望女”，据说即使在历代的圣女中，人气也是数一数二的.

广场上的人估计相当多吧.，虽然我也想去看看她长什么样，不过要在人潮中挤来挤去就免了

还是老老实实地去菲诺列塔喝烧酒吧。

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身影自小巷的那头走来。

“艾莉斯”

“啊，凯伊姆”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正好，我还想要去找你呢”

“没想到凯伊姆会主动出现……这是命运吗？“

“显然不是吧”

“啊，是么”

艾莉斯挑了挑整齐的双眉，微微地哼了一声.

虽然是个相当引人注目的美人，但她这个将亲切二字丢入无底深渊的性格，为自己扣了不少的分。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潭水般的双瞳。

在漆黑的瞳孔中，完全看不出感情的波动。

“喜欢我的眼睛吗？如果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用不着”

“阿拉，可惜”艾莉斯带着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表情说道。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梅尔特的钱好像被偷了”

“钱被偷了？都几岁了还这么没用“

“不要对我说啊”

“那家伙，该不会说要让我去抓那个小偷吧？”

“就是这样”

“笨蛋吗”

在牢狱里，小偷的数量和星星一样多.

而且也没有证据，没有比这个更麻烦的工作了.

“如果是小钱的话，就当做是买个教训吧”

“说起来，被盗的是这个月的上纳金”

“你说什么？”

“用这些钱买教训，也太过奢侈了呢”

不蚀金锁”的上纳金数额非常庞大。

说到底，不缴纳上纳金的店会变得很不妙.

“知道了，我去找”

“小偷的特征呢？”

“男孩子……而且，背后有翅膀，虽然是藏在身后，但是仔细观察的话是很明显的”

“有翅膀的吗”

“有翅膀的”是感染了“羽化病”这种传染病的人的通称。

患者的背后会长出翅膀，不久就会死去.

为了防止感染扩大，国家在约10年前设立了防疫局通称“羽狩”。他们的工作，就是将患者保护起来并关入名为治愈院的隔离设施。这是相当难治的病，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痊愈康复回到社会.

“和羽狩竞争啊，那些人可是毫不留情的，所以即使是为了那个孩子，也要赶快抓到他”

被“羽狩”看到的话，那个孩子在被保护起来的同时，钱也就会被揣进他们的腰包了。

只是抓个小偷就已经很麻烦了，结果变得更棘手了。

“注意到他逃窜的方向了吗？”

“广场那边”

“虽然刚才”不蚀金锁“的人去追了，不过多半是……“

“偏偏还是广场吗”

“今天是觐见圣女大人的日子”

“我知道”

“尽量找找看就好”

没想到，会因为这样的展开而看到圣女的模样啊……

我向广场跑去.

路上满满的都是行人.

多到让人难以跑起来的程度，广场那边肯定会更加拥挤吧。

“凯伊姆先生，凯伊姆先生”

一个男人叫住了我.

是曾经见过的“不蚀金锁”的人.

“您已经和艾莉斯大夫见过面了吗？”

“啊啊，所以才会追过来的”

“看到小偷了吗？”

“没有，他向广场那边逃了过去，今天这么拥挤，我们也只能放弃了。”

“不过，我也只是刚好在店里所以才追了过去，并不是受人所托。”

“我已经准备撤退了，凯伊姆先生还要继续追吗？”

“啊啊”

做完情报交换之后，我和男人道别.

“和我想的一样啊……“

在牢狱中最大的广场上，聚集着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就算是来参见圣女祈祷，这人数也太多了点吧.

自然，我也找不到逃跑的孩子.

是混杂到人群中了吧.

如果已经从广场上脱身了的话，就更难发现了.

只好赌他还在这里了.

我先移动到了一个视野良好的地方.

从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到人群的变化.

广场开始沸腾起来.

抬头望去，原来是在天台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但是，与周围的期待不同，现身的是一名中年的神官.

骂声四溢.

神官则是笑着摆正衣领.

“从现在开始，举行谒见的仪式”

“在参见那位大人之前，我希望牢狱的诸位再次思考这个”诺瓦斯·艾蒂尔“存在的意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无聊的套话.

对于每个活下来的人来说，这都是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个世界，是在很久以前由神派遣的天使所创造的.

藉由天使的帮助，人类获得了伟大的繁荣.

如果人类怀揣着感谢之心向神祈祷奉献也就罢了，但将这份恩赐忘却的他们触怒了神灵，使得天使被召回天界.

结果，世界便被混沌的洪流所吞噬.

无数生命的消逝，让余下的人们幡然醒悟，他们请虔诚的圣女向神祈求宽恕.

而作为祈求的回应，神让一个都市浮于上空而被拯救.

那就是这里，“诺瓦斯·艾蒂尔”。

神官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把这几句话说完.

“初代圣女伊莲大人，便是用这崇高的祈祷之力，令”诺瓦斯·艾蒂尔“浮在空中，拯救了我们的祖先”

大叔越说越带劲.

“这之后的几百年来，传承了初代大人力量的历代圣女伊莲大人，让这里留在了空中”

“这座都市是被圣女大人守护的人类最后的圣域，而我们则是被选召的虔诚的信徒”

“让我们向圣女伊莲大人表示感谢，然后祈祷！”

华丽的吹奏乐响起.

寂静在原本充斥着喧闹的广场中扩散开来.

在人群视线的焦点处，

代替走下的神官，四名卫兵出现在天台.他们用一丝不苟的动作走成两列，向天台两端移动.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凝视着卫兵们无趣的动作.

广场上一片寂静.

耳中所响起的，唯有鹰击长空之声.

不久，身为主角的圣女就要出现了.

这个令街道漂浮,能让与信仰相距最远的牢狱的人们沉默的存在，就将出现在我们面前。

正当我紧张地咽下唾液之时，

在漆黑的天台深处，闪起了一道光芒.

光芒渐渐地变亮，让我看到了它的出处身着一身纯白的圣服的少女.

不，光芒并不只是来自于圣服.

少女的每一寸肌肤，头发，甚至她本身的存在，都缠绕着一层清澈的白光.

那就是，

第29代，圣女伊莲。

“盲眼之望女”，出现在阳光之下。

光的颗粒散落在随风摇曳的秀发上，没有掩藏在圣服之下的肩膀与胳膊，透明清澈宛若非人一般.

微带羞怯的紧闭的双眸下，是那最高级的雕刻师以生命为代价镌刻出的容颜.

在这个充斥着色欲与贪婪的牢狱中，她实在太过耀眼了.

圣女微微地吸了一口气.

“不忘感谢与祈祷，神才会拯救我们，与我一起，向神虔诚地祈祷吧”

广场上欢声雷动.

圣女没有回应喧嚣的人声，而是静静地合上双眼面向广场.

虽然感觉有些冷淡，但总比像个傻瓜似的笑着向这群人挥手要强

她掌握着这条街道，还有在这条街上生活的人的命运.

比起揽得人气，她更想要为了街道的继续存在而献出全力.

也是为了不让“大崩落”的惨剧再度发生.

十几年前的那场悲剧.

虽然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但哪怕只是稍有触及，不快的感觉都会在胸口蔓延开.

“……”

这时我才想起,现在不是我在这里看圣女的时候。

“——呃！？”

一个异样的声音混在了欢声之中.

“羽，羽化病人！”

“喂，谁去叫下羽狩”

人群中，突然裂开了一个圆形的空白地带.

身处圆圈中心的是一名少年.

这就是那个小偷吗.

“你这家伙不要靠近我，要是传染了可怎么办”

“你这小鬼赶快滚开”

环视周围，短暂的发呆后，察觉到当前事态的少年立刻跑开了。

穿过前行的人群，消失在街道的阴影中

“接下来”

我也该干活了.

我将少年的特征印在眼里，然后追了上去.

能够这么早就发现他，真是相当的幸运.

应该和圣女干上一杯呐.

我一边奔跑，一边向天台望去，心中暗暗地吟诵着祈祷的话语.

“发生什么事了？看上去似乎很嘈杂“

“似乎是某个人逃跑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圣女大人，继续待在天台上可能会出事，请您先回到室内吧”

“不用在意我，比起那个，我更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

正当圣女的脸上露出失望神色的时候，一个男人在她身后深深地行了个礼.

“恕我僭越，请准许我说明状况”

“在来觐见的人群中出现了”羽化病“的患者”

“围观的群众因而产生了骚动”

“现在，”防疫局“已经派遣了部队。我想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安静下来了“

男人沉稳地说道.

声音处处透露出理性，便是这样冷静的声音。

“羽化病……”

“怎么了?”

“没什么”

“辛苦了，你的名字是?”

“属下是在防疫局任职的，鲁基乌斯·迪斯·米利尤”

鲁基乌斯再次躬身行礼.

“噢噢，阁下就是鲁基乌斯卿吗，我听说过你的传闻，阁下是在工作上相当出色的人呢”

神官大张双手对男子加以赞赏.

“不敢当”

“话说回来，这次是属下警备工作的失职。让圣女大人见到这不成体统的一面，请您见谅“

“即使是目不见物的我，也能感受到聚集于此的民众数量之多。警备工作难以展开也在情理之中“

“属下不胜惶恐”

“接下来属下还要回到岗位上，在这里就先告退了”

“鲁基乌斯先生”

“属下在”

“你是怎样看待羽狩的工作的呢？”

“圣，圣女大人”

神官震惊于圣女所使用的“羽狩”这个称呼防疫局的蔑称.

而且，还是当着鲁基乌斯本人的面.

“防疫局的工作是国王陛下赐予的重要职务。属下非常荣幸能够为这个都市的繁荣尽一份微薄之力“

“不，不愧是鲁基乌斯卿，相当优秀的想法”神官说道

“是吗。辛苦你了“

或许是因为不满意鲁基乌斯回答的缘故，圣女的回复也显得没什么诚意.

“圣女大人……“

鲁基乌斯用沉稳的眼神制止住随从的圣职者，向圣女摆正了姿势

“那么，属下就回岗位去了”

……

从羽化病的少年纷乱的足音中，可以听得出相当的疲劳.

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我会捷足先登吧.

少年惶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后，微微露出安心的表情，双手拄在膝盖上.

“辛苦你了”我从侧面藏身的小巷中现身.

“稀！”

“逃到贫民区是个不错的想法”

“你，你是，羽狩吗”

“不是”

“什，什么啊……混蛋，不要吓我啊“

少年的表情恢复了生气.

“我对令你受惊这件事致以歉意”

“作为回报，麻烦你把从店里偷的钱交出来吧”

“钱？你在说什么？“

少年虽然做出装糊涂的表情，但他的手却不自觉地伸向了腰际.

那里应该是藏有利器吧.

这种孩子比半瓶醋的大人性质更坏.

倒不如说，有很多人正是以这些孩子作为顾客出售杀人的武器.

比方说从前的我.

“你要找的腰上的东西，掉在你身后了”

“哎？”

在少年变了表情的那一瞬间

“呃呀！”

他被我自侧面一脚踹飞.

我从倒下的少年腰中抽出一把小刀.

“你……你这混蛋“

“……”

我抓住他的头发，强行将其拉起.

“把偷的钱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咕“

在他说完之前，我就将他的头按在了地面上.

“你，你说是我偷的……有什么证据吗“

少年向前吐了口唾液.

换来了脸部再与地面又一次的亲密接触，以及鼻血渐渐的流出.

“你还挺倔的啊”

“不过，给我听好了”

“你偷的那些钱，是要上缴给”不蚀金锁“的上纳金”

“而且，钱的主人是从前和吉克颇有渊源的女人”

“吉克？”

“他是”不蚀金锁“的主人，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

“哎？哎？怎么会……”

少年终于理解了事态，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

“再问你一遍，钱在哪里？”

“是，在我的怀里”

少年将手伸向怀中，掏出了一个沉重的皮袋.

“你没有擅自拿掉一部分吧”

“是，是的”

我松开抓住少年身体的手

“那，那个，您是”不蚀金锁“的人吗？”

“算是吧”

“我什么都可以做，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抱歉，我并没有兴趣去帮助他人”

“我什么……什么，都会做的……]

少年一边恳求着，一边向我伸手.

“我一直都是生活在下层的”

“可是，不知何时染上了羽化病……背后长出了翅膀……”

“被寄宿工作的店赶了出来，只得流落到牢狱这里”

“因为肚子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所以才会偷这些钱的”

少年凑过身来，用混杂着鲜血与眼泪的表情说道.

“我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谁知道”

“呜……鸣呜……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

“我要把你带到组织那里”

“怎，怎么这样”

“不过，那样做的前提是你不是羽化病人”

“组织也没有笨到把羽化病人招待到家里的程度”

“那么，是要放我逃走吗？”

“我要让你学到教训”

我一脚踹到少年的脸上.

虽然对孩子施以暴力不是我的个性所在，但该给的教训还是不能少.

如果不让他知道对“不蚀金锁”的钱出手会有怎样的下场的话，我这边会很困扰.

“如果换做是组织的制裁，至少要有断条胳膊的觉悟”

“你的运气不错”

“唔……啊，是的……”

“滚”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保持着正对我的姿势，一步接一步地缓缓后退.

“非常感谢”

很精神地说完后，就快速地跑开了.

他能从羽狩的追捕下逃到哪里呢.

……恐怕，不久之后就会被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