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界之门 第一章 门

落日于天边的红霞处，展现着她最后的倔强。

日暮的余晖庇护着这座高楼林立的钢铁城市，为其铺了一层暖色的薄幕。

黄昏，对于喧嚣的城市而言，不仅带来了惬意的氛围，也带来了拥堵的晚高峰。

纵横交错的油柏路上车水马龙，越是繁华的路段，就越是拥挤的水泄不通。

汽车的轰鸣声与汽笛声在城市中此起彼伏，从城东一直延续到城西，从城南响到城北。

唯有灵活的电动车，以及小巧的自行车，才能在汽车海洋的夹缝中自由穿行。

当然，路边的行人显然不在此列。

夕阳的光，将道路两旁三三两两学生的影子拉的细长。

还未经历社会的打磨的他们，脸上稚气未脱，一个个有说有笑的，一边走，一边嬉戏打闹。

当然，有成群结队的，也就有形单影只的。

他们总是低着头，唯唯诺诺，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道路。

陈墨与他们不同，虽然都是独行者，但他昂首挺胸，为的，就是有更好的视野去观望四周。

这已经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

自从八年前，他的父母因车祸辞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着重养成胆大心细的性格。

三年前，他的姐姐跳楼自杀之后，他更是决定要爱惜生命，要好好的享受生活。

所以陈墨才如同闲庭漫步般行走在路边，内心却又小心翼翼的循着绝对安全的路线。

这也就导致，他慢条斯理的步伐，与这略显浮躁的社会气象有些格格不入，走在路上总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似乎是与世界脱离，又好像被世界抛弃。

倒是其本人丝毫不在意，因为他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了。

从父母双亡的崩溃，到姐姐离世的绝望，他早已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幻想。

他只是知道自己必须要活着，但是却不知为何活着，又要怎么活下去。

懵懂无知的他，除了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似乎什么做不到。

即使如此，在看到别人遇难的时候，普通人都还在愣神的刹那，他已经冲了上去。

一如现在。

两个女生原本在街边行走，言笑晏晏，好不和谐。

但可能是因为开了一个玩笑，两人开始互相推搡。

走在内侧的女生没收住力，加上外侧的女生重心不稳，一不留神就被推了出去，踉踉跄跄的越过了路牙，跌跌撞撞摔倒在了机动车道上。

其身后，一辆流线型的宝马车已经来不及减速，眼看就要撞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皆呆立在了原地。

有些人愣神的看着马路中央的无助少女。

有些人看着飞驰而来的汽车与因恐惧闭上双眼的少女，似乎已经能预见接下来发生的血腥一幕，或撇头闭眼，或以手捂眼，不忍直视。

陈墨看到这一幕，迅速将手掌向前抬起，以推门的手势比划了一下。

瞬间，他消失在了原地。

转眼，他便出现在了马路中央少女的身边。

少女身前的汽车近在咫尺，急促的刹车声已经近在耳畔。

少女认命般的将双眼紧闭，静静等待着冲击的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陈墨将少女从机动车道上拉起，一起倒在了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

好在刚才那一幕让附近的自行车与电动车驾驶员愣神了刹那，纷纷都减了速，两人才避免了被碾压。

预想的撞击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取代，虽然同样经历了一番天旋地转，但是并没有受什么伤的何璐璐战战兢兢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片白色，正是她所熟悉的齐市一中夏季校服，顺着白净的脖子向上看去，是一张让人见后就会心生好感的干净面容。

只是他此时呲牙列嘴的表情却是破坏了这张俊脸的几分美感。

无他，太疼了。

现在正值九月，气温尚热，陈旬身穿夏季校服，搂着个女生在油柏路上这么一磕，背部和臀部摔的生疼，腹部和胸部因为挤压也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当然，这些还都是小伤，真正要命的还是刚才为了“闪现”救人而付出的“代价”。

现在的他，就像是浑身就像是被扎满了细针，从表皮深入骨髓，无一处不在作痛。

他的内脏更是像遭受了重大的冲击一般，如刀绞钻挖。

在内外伤痛的共同作用下，他全身各处止不住的往外渗着冷汗。

打湿了他的头发，浸透了他的衣裳。

但他依旧咬牙坚持，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失去意识。

也幸亏这些年他的忍耐力提升了不少，换做三年前的他，应该早就被疼死了。

宝马车在划出一段距离之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两个衣着光鲜的美女急匆匆的下车，然后朝着两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高跟鞋踩在马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很明显，两人没有严格遵守安全驾驶的行为准则。

但是事发突然，就算是有多年驾龄的老司机，恐怕当时不是猛打方向盘就是猛踩刹车。

若是前者，造成的事故可能会更严重。

若是后者，如果没有陈墨这样的“热心群众”，那一条人命的消亡是免不了的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查看两人的情况，打电话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尤其是与何璐璐同行的女生，直接被刚才那一幕吓哭了，惊魂未定的冲上前来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被疼痛折磨的陈墨只觉得耳边很乱，已经睁不开的双眼前不断有闪光灯闪，让他本就疲惫不堪的精神再难支撑下去。

渐渐的，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中，他失去了意识。

……

朦胧之中，陈墨渐渐恢复了意识，但眼皮却似有千斤重，然凭他怎么用力都睁不开。

值得高兴的事，他能清晰的感觉得到，不管是以前遗留下的，还是昨天刚造成的，他身上的疼痛已经尽数消失，只是精神和灵魂却是异常的疲惫。

尤其是脑子，似乎是被人强塞了很多东西，昏昏沉沉的，好像随时又能让他“睡”过去。

“呦，少年，不错嘛！都弄成这样了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意识，这精神力比起一般人可真是强太多了。”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陈墨的耳边响起，让陈墨猛然一惊，更加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好一探究竟。

“好了，你现在还很虚弱，就别白费力气了，听我把话说完！”

“你身体里这么些年攒下的暗疾，我已经帮你全部清理干净了。”

“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有偿的。”

“对了，估计你也察觉到了，你脑子里多了不少东西，放心，那些都是好东西，不过以现在的你还没办法完全消化就是了，以后慢慢来就行。”

“同样，这些也是有偿的。”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很抱歉，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问题你在不远的将来都能够得到答案，同样，我做这些的目的你将来有一天也会知道的。”

说着，只听见那个声音幽幽一叹，“哎，本来还想多跟你聊几句的，结果你的那个ta还不愿意，看来这次只能到此为止了，我先去会会你的那个ta，以后有缘再见吧！”

声音戛然而止，四周恢复寂静，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其他声响，仿佛那人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虽然陈墨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将这段话给牢牢地记了下来。

之后，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的意识不得不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清晨的旭日为冰冷的齐市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温暖薄纱，明媚的阳光照进千家万户，透过病房的窗，照耀在陈墨熟睡的脸上。

“呼~”一觉睡到自然醒的陈墨从病床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八年来，这还是他睡了个好觉。

头脑清醒，浑身轻松，这已经是他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美好感觉了。

当然，如果此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家里，那就更好了。

陈墨如是想，但也只是想想，若是真的在家，估计也不可能睡得这么好。

观察四周的情况，单人的病房，高档的布置与设施，无一处不体现了一个“贵”字。

陈墨很想吐槽，医院这是转性做慈善了吗？让他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住这么高端的病房，也不怕他交不起住院费。

但转念一想，他是为了救人才晕过去的，兴许是被救的那个女生家里有钱，或者是那个车主有钱，这才将他送来这里。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担心的，他现在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相关部门”。

毕竟他当时因为救人心切，想也没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了“闪现”。

倘若那段路上有监控，或者那辆车上有行车记录仪，那这段视频必然会被人看到。

若是画面模糊还好，但要是清晰无比的话，那他估计跟快就会被“有关部门”给盯上。

说不定，现在正是因为“有关部门”盯上了他，才给他安排了这么一间高级的病房。

陈墨审查了一番，没有发现监控，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就连他醒了，都没人陪护在身边。

可以见得，他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但这样的话，夜里发生的事他也没有办法考证了。

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做的一个梦。

之所以怀疑，是因为那个神秘人所说的，封存在他的脑子里的东西，他并没有找到。

但是这些年他身体积攒下的暗疾，确确实实是感觉不到了，久违的一身轻松。

“哇，小墨，你醒了啊！”

就在陈墨思索期间，病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两个面容憔悴的少女，穿着便装，正提着两袋早餐走了进来。

因为昨天疼的睁不开眼，嘈杂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所以陈墨并没有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两个女生。

现在看到了两人的容貌，陈墨顿时就愣住了。

进来的两人确实很美，即使不施粉黛，面容憔悴，让人见了，也是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但令陈墨的失神的，并不是因为两人的长相有多么的倾国倾城，而是因为她们两人陈墨都认识。

两人一个高挑，一个娇小。

170左右，齐肩短发，肤白貌美大长腿，气质出尘，举止大方，胸部发育较好的御姐名叫余修妍。

160左右，长发如瀑，灵动可爱，举止随意，平板身材的名叫丁安安。

两人皆是陈墨姐姐陈思思的高中同学兼闺蜜，也是陈墨当年“被逼无奈”之下认下的干姐姐。

两人的家族在齐市都是排的上号的，家里的长辈在齐市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两人都属于那种特别优秀的精英人才，也是陈墨曾经憧憬的对象。

过去的陈墨觉得，也就只有姐姐那么优秀的人才能与她们成为朋友吧。

自从五年前三人高中毕业之后，几人就很少见面了，因为两人出国留学了。

尤其是三年前，两人参加完陈思思的葬礼之后，陈墨就再没见过她们，唯一的联系，还是逢年过节的祝福话语。

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每个人都忙于每个人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顾及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陈墨更是不想去打扰别人的人，所以他与她们的联系也就仅限于节日发个祝福。

原本以为在时间洪流的冲洗下，这段关系也会慢慢地被遗忘，几人也将再无交集。

只是没想到，一次意外，又让他们见了面。

“修妍姐，安安姐，好久不见！”

……

接下来，三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叙旧。

对于这几年陈墨的情况，余修妍与丁安安问一句，陈墨答一句。

期间，两女也跟陈墨说了说她们的情况。

两人五年前去米国留学，一直读完了硕士，这才从国外回来，因为不想接手家里的生意，所以前两天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合伙创业。

好说歹说，千磨万磨，这才跟家里要好了启动资金，然后这两天马不停蹄地开车选址，这才有了昨天下午的“巧遇”。

“小墨，昨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然今天你安安姐可就要进局子了。”

“余修妍，这还不是都怪你，是你嫌我车速太慢，让我开快点，不然我也不至于刹不住车……啊啊啊，你干嘛，快把你的猪蹄子拿开……唔唔唔……”

丁安安越说越起劲，余修研看她的目光越发不善，开始用手揉搓她的小肥脸，最后甚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

看着两位国色天香的美女拌嘴打闹，尽管赏心悦目，但陈墨还是加深了对那句“女人就是麻烦”的认可。

“对了，修妍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见两人从昨天的旧账翻到了在外留学的那些年，又翻到了高中，陈墨知道必须得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不然一直纠缠到幼儿园还有完没完了！

并且，两人把上厕所不冲，拉屎贼臭，睡觉磨牙……这种事都扒拉了出来，让陈墨这个旁人十分慌。

【在这么说下去，我怕不是要被杀人灭口了！】

“这个啊，小墨，你别担心，你安安姐我好歹也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你想在这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听到丁安安的话，陈墨顿时语塞。

“丁安安你个笨蛋，小墨想的是可以住到什么时候吗！”余修妍赏给了丁安安一个脑瓜崩，然后又对着陈墨说道，“小墨，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把你送来医院之后，我们让医生给你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半夜出来的结果显示你浑身劳损，认识的都知道你是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的特种兵因伤退役呢！”

“事实上，你除了身体有些劳损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说让你多休息几天就好了，所以这些天你就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吧！”

“至于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的书包我就放在了那边的沙发上，你要是想看书或者是学习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带过来。”

“你要是有什么其他的需要，也可以跟我说，我的电话和联系方式你还有吧！”

说着，余修妍拿出了手机晃了晃。

“还有的，修妍姐。”

“那就好……”

“小墨想玩游戏了可以跟姐姐我说，不管是什么游戏设备我都能给你搞来！”丁安安见余修妍滔滔不绝，忙刷了一波存在感。

但是代价就是被余修妍拧了一下耳朵。

“小墨，你先休息，有事联系我，我跟你安安姐还有事需要处理，就先走了！中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临走之前，余修妍跟陈墨嘱咐到。

“还有好玩的……嘶，疼！疼！疼……”

丁安安还是不忘皮一下，但紧接着就被余修妍拧着耳朵走出了病房。

“医生说过了，小墨需要的是静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陈墨嘴角微微抽搐，安安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靠谱，反倒是修妍姐这些年成长了不少。

可惜姐姐不在了，不然看到她们两个，应该会很欣慰吧。

这么想着，陈墨的思绪逐渐飘飞，回忆起了过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但不一会儿，似乎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他的笑容瞬间凝固，苦笑了一声，仰躺在了病床上。

小臂遮挡在了眼上，嘴里不自觉的说了一句：“如果当时跟爸妈一起死掉就好了……吗？”

弯曲的小臂伸直，又是一个推门的动作。

只是，陈墨这次动作之后并没有进行“闪现”，反而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哭了起来。

病床上的少年在哭泣。

墙上的时钟指针停息，窗外的飞鸟空中定身，风平声寂……

一切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在少年的指尖，一股浓雾不断扩散，一个呼吸间便笼罩了整个空间。

一时间，除了陈墨之外，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于浓雾之中，一座宏伟的大门渐渐显现了出来，轻抵在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