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爱上我 第九章 天意怜幽草

下午他唤周皓来替他值守宫禁，然后将她送回了自己作为统领的独居小院。

她自得知赐死贵妃的谕诣之后便一直失魂落魄的，只是跟着他、他走便走他停便停，待进得临时收拾出来暂住的小院中，他却并不进屋，而是带她走到院中的大树下，那里有早已备好软垫，他示意她坐下。

她以为他有事待办，便听话的坐下了。

其时阳光正好，他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是脱去了外衫，开始进进出出的搬东西。

她木木地看着他拿出木板、长绳以及各种工具，开始在树下忙碌起来。

没多久，一个简单的秋千雏形就出来了，她有些回过神来、想说什么、他又进了屋内，这次好像久一点、过了一刻才出来，居然是软垫和缎带。

她蓦地睁大眼，站了起来，

他把软垫用细绳绑在底板上，然后以指击穿底板两侧、两边边缘各开两个小洞再将绳穿过后牢牢系于高处最粗的树干上，然后在悬挂底板的两边绳上选好了位置各系了一根白色如丝般的缎带。

此时恰有微风轻轻拂起那缎带，似调皮又似多情的缎带细尾扬起、荡过他锐利的眉峰、眼尾、和如水般看向她的眼。

他眼底似蕴含了无边的风情、深深若许，缎尾如丝亦悠悠漾起她全副心神，不知觉她走了过去，痴痴看他。

“白绫赐死，恩结缎带。”他认真地看着她，

白绫赐死，恩结断带。说的是皇帝无情，他却不会的意思吗？

不知道看了多久，泪滑过脸颊都不自知，风依旧若有似无的扬起缎带，轻轻拂过她的面前，她怔怔地神出手，指尖轻颤，将要触到他的眉时一顿，却是双手捧着他的脸，唇已吻上。

他身体一僵，便要推开她。她亲过他的脸之后，手微用力拉下他的脖颈，用前世各种资讯里见过却没用过的笨拙动作吻开了他的唇。

风好像突然止住，只有耳畔低沉而急促的呼吸声，让她仿佛全身着火一般。她站不稳要软倒下去、他扶住她，好像轻轻叹了口气，才把她抱起放在秋千上，缓缓推起。

红霞遍布的脸微笑着，阳光下的四周温暖又生动。除了喜欢这两个字，说不出口。她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凭什么说喜欢？

对鱼朝恩来说：城破那日她做的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也能感受到她的开心、快乐，但，这份开心快乐竟真是因为他吗？就因为他说了几句话，帮了一些小忙，或者那些宫中脂粉等等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这些？

但他从不将自己置于进退无解的两难之地，失控对他来说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要确切的知道:她想要什么？他能给什么？

他能给的权势富贵，其实超不过大将军府；至于妻也好妾也好、宠爱也好失宠也罢，总归，强过他这个半废之人吧？那，她到底要什么？别怪他如此算计，这世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施与受，至于感情，那对他更是荒谬绝伦的东西。

他根本不信。

还不如干干脆脆明码标价，两不相欠。

所以，眼睁睁地看她发疯、流血、癫狂，然后痛哭、绝望。

直到，看到她丢下刀的那刻，他才真真切切感觉到她是真的放弃了、不想活着，她真的会死。

那一刻才突如其来的心悸，恐惧感瞬间充斥全身，无能为力的感觉在多年的隐藏后再次呼啸而来，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宇宙宏大、幽深莫测、万古如长夜、独自被天地弃绝的害怕。

摊开手掌，耳机赫然在目。

其实，她坦荡又真挚、丝毫不懂算计人心，亦从未向他索取半分，却早已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他了。

原来不是她要他什么，而是，她一直在给予。信任、温暖、真心，以及诸如此类的这些，他本不可能有的东西。

既然得到了，就不想再失去。

从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毕竟在这种乱世里，活着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小情小绪真的没必要。

在现代，拜中华五千年文化之底蕴，着实是看了不少书、文，诗词歌赋虽然不会写，为了考试也得会写会背，虽然后来都忘得差不多了才穿越过来、挺可惜的，但所谓文艺青年她也当过几天，还写了几篇酸文，末了还自己感动自己，迎风落泪了一把。

现在想想真是尬到不行，幸好穿越了，她可以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然后在各方面、以及情况允许的范围内，重新做一个更好的自己。

比如改掉从前天真、以为世上没有坏人的可笑想法，然后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普通、平凡，知道不是每个努力都一定有结果、学会接受不够好的自己、然后改变可以改变的缺点，以期活得久一点、活得好一点。

一方面是前世已经慢慢发现:太天真会害人害己，穿来之后更是日日提心吊胆；另一方面，自己可以掌握的部分，比如气质、谈吐、举止，可能在此时的乱世这些根本毫无用处。

从前关心的是如何让自己更美：比如，每天昂头挺胸的走路，努力走得笔直、好看(像前世看到的超模走路那样），努力改善自己的仪态和脖子前倾的问题(敢问上过学或者天天对着电脑的各位是不是对脖子前倾、颈椎疼痛有深切感受)，有空就会坚持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的体能。

毕竟前世也是上过健身房私教课的人，哪怕不用任何器材，她也知道怎么锻炼身体线条。从而也特别明白:其实哪有什么太多技巧，说到底就是坚持而已。既然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松懈、无精打采、病病歪歪的样子，就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努力，她希望关心她的人能开心、快乐、放心。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苦多于乐，她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想被人欺负。别人关心她，对她好，她相当感恩和珍惜；但别人若欺负她、侮辱她，她也一定会反击。

从穿越前的时代到这里，她一直如此。

不知不觉地，她跟着“逃难”的大部队走走停停，向着四川在缓慢前行，每日跟着鱼朝恩的她，也能听到大量的前线一手战报：自暴乱开始后杨国忠与封常清认为敌军不足忧虑，只命郭子仪自朔方出兵河北、高仙芝提大军出潼关战关东。十二月，封高两将皆败，东都洛阳沦陷，唐军退守潼关。封高二人被谗言所杀，改由哥舒翰坚守潼关。于河北举兵的常山（今河北正定）太守颜杲卿也在隔年正月被叛将史思明击溃，关东一带尽数沦陷，此时大半个李氏江山已经不保。

幸好有历史名将郭子仪与河东李光弼进军河北，会师恒州（今河北真定），击败叛军将领史思明，使得叛军军心大乱。然而，唐玄宗与杨国忠此时却急于平乱，强迫哥舒翰出兵。

史载：六月，哥舒翰将兵八万与贼将崔乾祐战于灵宝西原，官军大败，死者十六七。哥舒翰退至潼关，为其帐下火拔归仁以左右数十骑执之降贼，关门不守，京师大骇，唐玄宗紧急南逃蜀地成都，途中发生马嵬驿之变，杨国忠与杨贵妃在愤怒士兵的要求下被杀。而太子李亨奉唐玄宗之命，前往西北灵武募兵。安禄山占据长安后建僭燕。七月，李亨抵达灵武后，在宦官李辅国拥立下称帝，即唐肃宗，奉唐玄宗为太上皇。

川路难行、自古皆是，行军大帐且行且停，所以他们暂时停在此处。一个堪称“世外桃源”的地方。

只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夏天到了吗？怎么会突然想起老妈做的麻辣小龙虾了呢？肯定是因为夏天到了，她馋了。肯定不是因为，她太想家了。

努力仰起头，眼泪还是汹涌而出，眼前的池塘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她飞快擦着眼泪，不想让别人看到。

本来是趁着中午大部分人在午休时出来洗小衣的，结果看到池塘的水草里有小虾游来游去。湛清湛清的潭水像透明的蓝色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成群的鱼儿在潭水中游来游去。小鱼小虾在池塘中自由自在的摇摆着，不时探出头来，在水面吹个泡泡，水面上便会出现一朵朵水花。

她独自站在偏僻的清水潭边。周围一片幽静，小池塘就像一面宝镜，映出蓝天白云的秀姿;微风吹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然后，她就突然绷不住了。

“麻辣小龙虾，我妈做的，可好吃了！”喃喃念叨着，一边又抹去汹涌的泪，

“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多做一点？”她说着又笑了，放下手边的东西，找了一根小棍儿，自言自语地去捞水里的小虾，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菜市场让人家老板多留十斤小龙虾，还说我女儿在外面工作太辛苦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可要把她爱吃的菜多弄几道，每年都这么说…老妈，今年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咽哽声终于忍不住，她彻底蹲下大哭，

“要是我在家的时候有多陪陪你，那该多好啊！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这么后悔……妈妈、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又让您伤心了……”她彻底控制不了这突然悲伤的情绪，捂着脸低声哽咽，不敢让任何人听到。

半夜，她突然醒了，发现鱼朝恩不在。

他一直都是宿在她旁边的侧榻上，除了要去皇帝处值夜，基本都在这里休息。

但今晚却不在。

她看看窗外，夜色虽浓，但月辉撒地、浅浅黑色笼罩了一切房屋，月色朦胧、树影婆娑、风儿轻轻、吹拂着星了那晶亮的脸庞，大致事物也能看清、她便走了出去。

小院里也没有，她心里稍有些不安。

走出小院，问了门口兵卫，她又来到了白天去过的池塘边。夜静得像一潭水，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了，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月光皎洁，清晖脉脉。

而他正高卷着裤腿、一手拿着藤筐、一手空着、只静静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全神贯注盯着水面，

突然“哗啦”一声水响，他动作快如闪电，连连探手入水，数次夹起黑乎乎的小物事抛到筐里，动作利落干脆，一气呵成，水花溅起如碎玉、在月光里闪闪发亮。

是，在抓小龙虾。

她静静看着，这月华下的池塘美得像嵌在山坳里的一面镜子，水中的圆月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他俊美的眉眼似画，黑色的劲衣下摆扎在腰间，伸出的手指细长白皙而骨节分明，这画面实在太好看了，她有点恍惚：似乎像是真的、又像是梦境。

转眼间他收回手，又稍挪动到了别处、到另一处、继续静立、等待。

本来下午哭太久，她此时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头和脸都痛得不行，脑子也是木木的。但，静静站着的她，能感受到夏日夜晚的风带着怡人的凉意；仿佛正轻抚过她微肿的脸颊，山谷里的树木青草还没有完全消散太阳的味道，萤火虫也忽闪忽现的，池塘里带着沁人的清爽，她突然觉得天地万物，如纤毫毕现般清晰纯净。

什么都格外清楚，包括全神凝视水面的他，好像忽的笑了，几不可查微弯起的唇角，瞬间划过她的心尖，微微一颤。

她微微闭眼，温柔的风刚好停驻，就像，他一闪而过的吻，轻落在她的眼上。

爱，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身处现代，各种光怪陆离的渣都听说过，所以，愈发觉得，爱不能轻易宣之于口，也绝不是口头随便说说的戏谑。

而是发自内心的责任、克制、尊重和包容。只有这样，你才能体会它的珍贵和甘美，而不是空虚。

作为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身体的欢愉她也默默向往过，但如果只有身体没有灵魂，那她就会觉得完全辜负了这个珍贵的自己，哪怕平凡普通、但她也从来都恪守着不伤害别人、礼貌对人、努力为世界美好微尽绵力的这个原则做着自己。白莲花是称不上了、没那份柔弱；绿茶更配不上，没那种心机；唯一能说道的还是普通、平凡而已。

曾经有人约她一起看电影，因为总是一起聊天，她想着: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爱情？然而，看完电影后他就问去哪个酒店？她当时真的很想答应、因为她也会觉得很寂寞、也很想很想有人来爱自己、但她当时还是认真问:“你喜欢我吗？”

对方沉默了。

她失望、也懂了，于是再也没有见面。

也曾有人让她心动，但对方并非单身、她选择了默默放弃。

永远不做第三者，这是她对同为女性的感同身受。因为被背叛而痛不欲生的女人，她见过:每天用头撞墙、每时每刻怀疑自己、努力做好每顿饭菜、面对对方坏脾气还要对孩子解释工作太累要体贴父亲、甚至委曲求全到要为对方抚养小孩；从始至终直到他离开，没有说过对方半句坏话。

如果自己的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如此刻骨的痛苦上，那和血腥残忍的动物有区别吗？

也曾七次问过纠缠不清的别人:“你喜欢我吗？”，被七次回答:“不喜欢。”原来，只是想搞暧昧。可她要的是爱情，是真正的、珍贵的、忠诚的、一次只和一个人恋爱的爱情。最惨的一次，对方只是想找她借钱，而她，却幻想了一整个爱情。

故事其实平淡到无聊：一如平凡到大学四年都乏人问津，但，难道这样、就不可以期待纯洁美好的感情吗？就因为太普通了、所以每次都是遇到虚情假意时；就、可以变成渣滓吗？因为受过伤、就能变成毫无底线的借口吗？

不，不是的。

她只会更加珍爱自己，珍视自己的感情。

真正的感情，从来都珍贵。

起码，此时此刻，她可以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特别特别暖:

你终于来了。

月光清辉都可以作证：你很好，我也不差。

圣经里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

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

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

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在此作者私心贴了《圣经》里的“爱”这一篇，希望所有人都可以保重珍视自己，也遇到同样珍贵的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