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玉魂 第六章 两个人的秘密

受冷空气影响，这两天东南沿海城市普遍大降雨。

方安撑把从广福火车站旁小卖部买的折叠伞，摇摇摆摆走在马路牙子上。

方玲给他的地址在城郊，有些偏，打出租贵，坐公交没有站点，方安只得在最近的公交终点站下车走着去。

在风雨里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眼前出现一片人烟稀少的别墅住宅区。

方安数着门牌找到方玲网友的家，按了两遍门铃，没人应声。

透过栅栏门往别墅院子里望去，一辆老年代步车停在院子正中，别墅的正门开着，门扇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站在雨里想了一分钟，方安攀着栅栏翻了进去。

一进门方安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瘫在地。

一具几乎干瘪成骷髅架子的干尸趴在门口地上，身上盖着条灰色浴巾，看那样子，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方安扶着门把手爬出房间，冒着大雨颤颤巍巍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听见警铃，周围几家住户都过来看热闹，知道这屋里死了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方安零星听了几句，这家主人是个85岁孙姓老太，前两天还开着代步车满别墅区转悠呢，谁知道这两天遭遇了什么，屋里竟然冒出来干尸，也不知道老太太去哪儿了，这片别墅区本就增值无望，这事得保密，别传出去再影响房价......

方安跟着警察回警局做完笔录，不禁发愁，回去该和妹妹怎么说，她的网友有可能被干尸吃了？也太有违常理了。

接到方安电话时，李琅坐在方玲的画凳上，刚刚将方玲的手机翻了一遍。

13年微信还没普遍流行起来，大部分高中生主要社交工具还是QQ，方玲也是。她的QQ几日没查看，李琅刚刚打开，就有几十条好友消息跳出来。

“小玲，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今年圣诞节要不要我陪你过。”

“这是我的痛苦，也是你的遗憾，我永远不会忘记你，FOVEVER......”

大部分是一个叫爱玲的发来的，看来是方玲的追求者，其余的消息也是些高中生之间无关紧要的闲话日常。

点开最后一个人，引起了李琅的注意。

“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如果一周后你不来，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有本事一直别回我消息。”

这位好友头像框是一片漆黑，昵称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火星符，方玲并没有给他改备注。

前后两条消息时间隔了十二小时，第一条消息发在方玲车祸前一天晚上九点，之前的消息记录翻不出来，应该已被方玲清除。

对于这些事情，方玲留下的记忆全都模糊不全，李琅在记忆海里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推算一下，明天就是和这个人约定的时间，李琅很自然的在对话框中敲出一行字：“我想好了，不后悔，可是河滨公园我怕不安全，能换地点吗？”

在每个人原有的人生轨迹中，选择她感兴趣的方面延续下去，是李琅在漫长时间里唯一觉得还能有点意思的事情。

目前方玲的人生唯一叫李琅提起兴趣的，就是眼前这个黑头像。

对方还没回话，方安的电话先打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的告诉李琅，她的老网友失踪了。

李琅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重重沉了一下。

她在孙老太太身体里住了十年，这十年过得太久也太安逸，叫她一时疏忽，忘记每次自己离开借舍的身体后，那具身体会迅速依当初死亡的时间和死因腐化。

“什么河滨公园，是五道幢酒吧，再说地点是你想换就能换的啊。”

黑框头像回了消息。

李琅挂了电话，心情有些复杂。

以前她往往一两年内就会进入一具新的身体，起初她不适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每次都会被周围人当做异端，下场不是被架上火堆就是被吊在绞刑架上，虽然结果她死不了，但那肉体和精神的痛苦却是实打实需要捱着的。

后来她学聪明了，每进入一具新身体，就尽量快的掌握这具身体的信息，实在不行，就装傻充愣，不管怎样，总比被当异端强。

过去交通和信息都不发达，也是从九十年代末开始，她才开始知道自己寄宿过得身体，在自己离开之后的样子。

记得第一次知道是在东北乡下一户人家的小彩电上看到的新闻，那两天她寄生在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孕妇身上，婴儿恐惧她，一靠近她就哭，她婆婆不得已，成天抱着孩子在村里转悠，逮着谁家小孩开饭，就让那婴儿凑上去吃两口。她乐得清闲，天天躺炕上看电视。

有一个频道专门讲奇闻异事，一天讲了个新闻，说是江西某地一小学女孩，半年前曾在上学途中掉下桥摔在河滩的乱石堆上，五脏六腑都摔错了位，医生诊断说这女孩没活路了，谁料过了一天她竟然恢复正常，和周围小孩一样，健健康康的，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半年后，也就是前几天，这个女孩在放学路上摔倒在地，突然咽了气，而且身体迅速腐烂，一些部位甚至长出了蛆虫，经医生检查，女孩死因是半年前那次摔伤。

李琅看得脸色发青，那女孩，正是她在东北做孕妇前寄身的。

女孩的家人跪在尸体边嚎啕大哭，从那以后，李琅每每进入新身体，都会寻找前一个身体的结果，想尽可能给自己待过的躯壳一个体面的结束。

可事实往往是李琅即便知道情况也无计可施，何时进入新的身体，何时离开新的身体，从来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河滨公园又是什么约？方玲，看不出来，成天装的挺清纯，背地里玩这么花。”

黑框头像又发来一条消息。

“XXX，”李琅低声骂了一句标准国骂。

“哟，李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大好。”神算蒋顶着欠兮兮的表情，斜倚在门框上对李琅表示关心。

“闭嘴。”

李琅没好气的命令神算蒋。

“我刚炒了两碗蛋炒饭，你要不要来吃一碗，现代人有个讲究，说是饱腹感有助于好心情。”神算蒋不介意李琅脾气，依旧好声邀请她。

意识到自己失态，李琅收了脾气。

跟着神算蒋走出卧室，尝一口刚出锅的蛋炒饭，味道炒的刚刚好，不惊艳，但是很馋人，有点小孩在外疯跑一天，回家吃到的母亲做的饭的滋味。

这神算蒋还真有两把刷子，李琅嘴上吃的很满足，脸上表情保持绷住，一点都没显露她的真实感觉。

神算蒋倒也没有邀功的意思，三两口扒干净饭碗，随手拿起方玲放在餐桌上的高考英语八百句翻看起来。

“你看得懂？”李琅好奇。

“看不懂。”

“那你装什么外国尾巴狼。”

“不归你管。”

看着李琅吃差不多了，神算蒋合上书，丢下一句：“记得洗碗。”转身去了阳台鼓捣他的符纸，态度既高傲又欠揍。

李琅嘬着筷子，暗下决心，以后就算这孙子跪着求她她也不吃他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