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玉魂 第三章 初遇神算蒋

李琅名正言顺住进了方玲的房间。

方玲的卧室采光不错，双开门的大衣柜柜门不知踪影，一半用来放书，一半放衣服，衣柜边摆着一个画架，地上潦草堆放着些画具画纸，靠窗户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头的墙面上有大幅相框的灰痕。很明显，这房间以前应该是她父母的卧房，大概是父母去世之后，她搬来这间房住的。

床垫还是上世纪流行的那种弹簧席梦思，李琅想了想，拿一把小刀在床垫上拉开一个口子，掏出里面的填充物，把刚刚到手的钱一沓一沓塞进去，又使劲全身力气将席梦思掉了个个儿。

睡在钱上，踏实。

被窗外嘈杂的人声吵醒时，已经又是新一轮艳阳高照。

李琅走出卧室，看见客厅桌上放着一笼小笼包，一杯米粥，和几张百元钞票。

拿起钞票，钞票下面还压着张便签，是方安的字迹，“玲儿你照顾好自己，哥帮你去看看你的老网友，很快就回来。”

方安真去了沿海。

李琅将钱塞进衣兜，拎起桌上的早餐出门，路过垃圾桶，顺手丢了进去。

兴州是北方城市，人们早点惯常吃面、或者油条豆腐脑之类的，李琅走了许久也没找到一家广式早茶店，方玲的家境没余钱享受这类食物，身体里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李琅正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瞎转悠，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方玲，方玲。”

李琅没反应过来，她对方玲这名字还没熟悉到下意识的程度。

“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出院的。”

一个身影挡在了李琅眼前。

是刘尔。

“我想吃早茶，你有知道的地儿吗？”

出乎刘尔的意料，这次搭话方玲竟然比以前主动了些。

“那必须有啊。”刘尔很高兴方玲对他的亲近，一双丹凤眼在镜片后头眯成了月牙。

李琅跟着刘尔来到闹市区的中环茶餐厅，一顿茶点吃下来，对这位年纪轻轻的美术老师有了更进一步了解。

刘尔，23岁，家境小康，性格开朗，异性缘很好，有一个留学生女友，该女友思想开放，对刘尔和异性来往不设限，所以据刘尔所言，他是个对感情忠诚，喜欢交朋友，外向热心的平易近人的老师。

“你今天还有别的事没，老师下午去考察这次学校组织的采风地点，要不要一起去？”

刘尔在心里排了好几遍措辞，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琅身板自然挺直，单手举杯饮一口茶汤，另一只手轻扶桌面，冲坐在对面的刘尔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这一刹那，刘尔被眼前女孩落落大方的仪态迷住了眼，诱人的绰约风姿展现在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强烈的冲突感瞬间打碎了方玲以往在他心中傲娇小女孩的形象。

这方玲，果然如他所想，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又不如他所想，他没想到一个17岁的小姑娘，竟能在稚嫩的皮囊下潜藏这般勾魂摄魄的风韵。

采风地点在城郊白龙寺，本有公交车站点，但为了能和方玲多点相处空间，刘尔租了辆车，俩人自驾前往。

出了市区驱车半小时，拐过两道山弯，从落光叶子的山林中逐渐显出一座庙宇建筑，应当就是白龙寺了。

白龙寺依山傍水，距今有一千多年历史，初期算是皇家寺院之一，食朝廷供奉，效力当时占据此地的一位王爷，后来随着朝代更迭，逐渐败落，成了荒寺，如今它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原址被修复保护，在原址的周边，因地制宜开发出一片自然景区，发展文化旅游，带动一番周边经济，也算是佛为百姓做了点事。

冬天天冷，景区服务周到，模仿蒙古包，在游客休息区搭建了几座盖着厚毡的木架子房，刘尔去找景区负责人，给李琅买了一个烤红薯，让她进毡房等他。

毡房里通了暖气，几张木凳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比寒天冻地的外头温暖了十几度。

房间里稀稀拉拉坐着两三个游客，李琅选了靠门位置的凳子，坐下来剥开红薯尝了一口，很好吃，甜滋滋的，是好多年没尝过的滋味，好吃早茶的老太体质对红薯过敏，吃一点就腹痛窜稀，搞得李琅戒了红薯十多年。

所以李琅才会看见烤红薯的小摊挪不动脚步。

而刘尔却一脸玩味的，抢着帮他以为的方玲付了钱。

时而孤傲，时而魅惑，时而又像小孩一样天真可爱，他忍不住不琢磨，这个方玲，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毡房的门帘再度掀开，一个身着灰黑色棉布长褂，头戴瓜皮帽，一副圆坨墨镜遮眼，下巴留着一小撇黑胡须，手持打了补丁的算命幡，上书戏口真言，心诚则灵，脚踩黑布棉鞋，上粘雪泥枯枝叶，乍看去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实际是做了标准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姑娘，算一卦吗？我的卦，不要钱。”

算命先生几个大跨步凑到了李琅身前。

许是室内外温差太大，此刻站在李琅身前这算命先生面色赤红，嗓音干哑，像是冻坏的人乍一进入温暖环境被激着了的反应。

但李琅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她站起身凑到算命先生身边压低声音：“你烧黄纸问问去，我在世上不归你们管。”

红薯甜滋滋的香气顺着李琅的口气飘进了算命先生的鼻腔里，他的呼吸声瞬间变粗，脸色愈显红热，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扔开算命幡，朝李琅作了个揖。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挎在鼻梁上的墨镜被甩在脚下，李琅这才发现他原来藏在墨镜后头的一双圆眼睛正死死望着她，而这双眼也跟他的脸似的，胀得红红的，但又透着晶莹，竟然是憋了两泡眼泪。

“姑娘，在下，在下张，不，在下神算蒋。”

许是知道自己眼睛的异样，这位神算蒋赶忙匐腰捡起地上的墨镜，也不擦擦土又戴回脸上，借着戴眼镜，袖口倒是将眼睛擦了个来回。

“在下给姑娘算一卦，姑娘一看就是讲究人，可不能拒绝......”

说话间神算蒋望着李琅，嘴角朝上咧开，看样子又是在笑。

李琅一口红薯噎在了嗓子眼，这些年所谓的能人异士她也没少遇着，她以为这算命的是发现她不同于常人，当做遇上大单子来拿她的，对这类人她早摸索出千百种应对法子，但眼下这一位又哭又笑的一番操作，倒给李琅整不会了。

在这当口，刘尔从门外掀开门帘朝李琅招招手。

“事情办完了，走吧。”

李琅晃了晃神，将红薯收进塑料袋朝门口走去，那神算蒋见她离开，整个人像失了神一般，倒也没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肩膀一抖一抖的，抖着抖着，他忽然窜出毡房，哑着嗓子朝走远的李琅喊道：“姑娘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

刘尔骂道：“哪来的神经病。”

李琅转头，蹙着眉看了神算蒋一眼，他扶着算命幡，佝着腰望着李琅和刘尔，那样子叫李琅想起前些年她看过的一个电影，电影的主人公最后望着城楼上的爱人投入别人的怀抱，似乎也是这副模样，像一条，可怜的老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