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剑 14、战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转眼间云逸走的已经不见。

远望这个来历神秘的人离开，山海娘娘再才转过眼来，看着墨沐。半晌后，叹息道：

“山海们以后看来实在是仙魔两界都难混了！”

墨沐摇头道：“师父，道理我都懂。但我若是忘恩负义，还修什么大道？求什么神仙前程？”

“我愧心有缺，又岂能圆融？”

山海娘娘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是何等的心境品性。眼见劝不得，叹道：“我说不过你，毕竟前程抉择，皆是你的命途。”

“你若执意如此，我们便好好斟酌一番，如何避免更多折损。”

前院幽幽暗暗的月光洒落，旧宅内冷清凄凄。

云逸坐在一截即将腐朽的断梁木上，继续吐纳、修行。

便在前院老宅静侯等待，时间缓缓过去，眼看天色将明，忽然宅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云逸起身，迎到屋外，墨沐一袭白裙，气质轻灵素雅，袅袅而来。

“有劳墨沐姑娘！”

云逸带着敬意，起手施礼。

墨沐能够应诺而来，付出了极大牺牲。于情于理，云逸都觉得有些亏欠。

“无须多礼。”墨沐淡然裣衽还礼。

她抬眼打量周围，眼神中虽无多少波动，但仍然看得仔细，毕竟是人名关天起死回身之地，岂能毫无感慨。

“好，墨沐姑娘随我来。”

云逸也不过多客套，将墨沐带到后院坟墓前，墨沐亦是严肃端庄地立在旁侧，沉默不语。

手一弹，一缕光芒飘飘浮浮悬在坟墓前方，仿佛颤动般闪烁。

一缕缕更加淡不可见的薄雾，在光芒上驳散而出。像是依依不舍地在墓碑上缭绕，又一丝丝落入坟土内不见。

手一挥最后一缕光芒，亦是随之消散，无影无踪。

墨沐不知道云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安静静的陪伴在云逸身边，默默注视着缈缈青烟。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施礼道：“多谢墨沐姑娘！”

墨沐淡淡摇头，目光从坟墓上收回，恢复冷清的姿态，轻声道：“理不知道这里死的是谁？为何要我如此做。”

云逸点头谢过，说道：“我已经用你神魂做了沟通，死去之人和你并无任何瓜葛，只是我见他们魂起之时，山海们路过吧，便要由得你来守灵一次，放做我观察，我也可替你们做一次事情回报。”

“这样啊，不是很简单嘛！”

墨沐的脸色再才有些欣喜，“既然如此，有些事，还须与我师父商议，看看如何进行。”

“好！”云逸点头。

二人立即并肩而行，离开前院而去，这前院的孤魂却被云逸转到墨沐的发髻之上，遇有伤害之人便会呜呜声响。

一头猎狗迅速穿过荒草，猛地冲进了前院，陡然长身而起。

立刻蜕去兽形，渐渐如同人身般站立起来，浑身裹着漆黑如皮的夜行衣，蹲在坟墓前，暗暗低语，“唔，追踪的气味在此，难道被埋在坟内？”

自语之后，它便不再犹豫，双手像是尖利铁铲，飞快挖掘坟土。

打开棺材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发现，又把土填好，消失不见了。

山海门的大厅之内，云逸正襟危坐，脸色维持平静。

他身前的玉白色宛若盈月的桌面上，摆满了瓜果菜品。

浅绿的莲花鱼羹、泛红的桃花炙肉条、微黄的鸡子笋竹、玉白的虾丝银团、淡青的翠果蜜脯、粉嫩的参茸云汤......

自从来到人间游历江湖，向来是风餐露宿，有什么吃什么，从不讲究衣食住行。

如今眼前这一切，才能感受到人间富贵，奢华难言。

山海娘娘依然是一袭粉红宫衫，云鬓高挽，姿容粉黛无可挑剔。成熟风韵，既可端庄之态，又有极妩媚的妖娆。

墨沐换了一件云丝裙裳，并未佩戴什么饰物，显得素雅清淡。虽不是美艳绝色，但她气质独特，另有一种令人欣赏的风姿。

山海娘娘轻举碧玉酒瓶，起身为云逸倒上一杯酒。

“不敢有劳！”云逸赶紧还礼，对这番热情的照顾，确实有些不适应。

“什么有劳不有劳。”山海娘娘嫣然笑道，“你有恩于山海门，又应承了如此大义，我岂能怠慢！”

云逸立刻说道：“无须太多客气了！”

山海娘娘笑吟吟看着云逸，转眼瞧了一眼墨沐，又有些笑道：“也无须依照俗世辈份。”

云逸顿时有些尴尬，只得点头，不好多说什么。

墨沐神色如常，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云逸亦是举杯回礼，如此一番客套之后，酒桌上寒暄几句，云逸再才不那么拘束。

“这些菜肴皆是出自墨沐之手。她精心准备，盛情其中，你可不要嫌弃，多多品尝。”

山海娘娘一边笑言，一边为云逸挟菜。

云逸谢过的同时，心里也是暗暗惊讶。

山海娘娘似乎瞧出云逸的心中之意，轻笑道：

“世间俗夫，皆认为我山海门是以色弄人。其实我山海入凡间前也是封神榜上有名，无论琴棋书画、音律舞艺，亦或人间百技、言行谈吐，皆有涉猎精修。”

她虽是言笑晏晏，但话语中仍透着一股傲然。

“世间万物，各行其道，古往今来并无高下之分。一日不成神仙，皆是众生平等。”

云逸亦是如此说道，并无任何轻视之心。

“说得好！”

山海娘娘举杯相敬，“可惜缘悭一面！”

云逸脸色肃然，举杯一饮而尽。

山海娘娘又从袖内取出一支姆指大的银瓶，以及一枚青叶片般的玉牌，递到云逸面前。

“此瓶中，装的乃是山海门内蕴的齐丹，与我有恩遮自会赠予一瓶，当作酬谢。”

“这枚玉牌，乃是出入山海门派的通行令牌。今后你无须通传，任意出入，身份等同墨沐，并无区分。”

他又看了一眼玉牌，可见正面浮雕“娥”二字，如仙飘缈，背面则雕着楼影，制工精致，玉泽温润。

云逸将银瓶玉牌收好，抱拳多谢。

“今后你还需什么物什，尽管与墨沐说，我山海门尽心尽力办到，必定不会误事！

云逸想了想，心中微微一动，沉吟后，又道：“墨沐姑娘，世间万物皆有机缘，命中有时终须有。”

山海娘娘立即笑得花枝招展，连连举杯劝酒：“好好好！有这一句，我代徒儿先且谢过！无论成与不成，心意在此，多谢！“

云逸匆忙离开山海门。

直到远远走到镇外的荒道旁，再才回头望向夜幕外的院落灯火，长出一口气。

此时夜幕低垂，已经深夜卯时，即将接近黎明。

云逸回望周围漆黑的环境，怔怔的直至黎明将启。

这才回到了镇上的破庙附近，想了想又七弯八绕，再次走近荒芜凄凉的前院老宅。

前院总是感觉不太对劲，刚进门一股陌生的气息，云逸提高了警惕。

但仍是未多犹豫，谨慎前行。

待到即将踏进院，云逸鼻中嗅到淡淡的土腥气。

这个土腥气他很熟悉，因为之前他挖掘过后院坟墓。当时的土腥气，也是如同此刻般弥漫溢散，十分难闻。

“有人在掘坟？”

云逸右掌提剑，举步迈入破院内。

接近黎明时分，院内院外皆是薄雾缭绕，白气挥洒弥漫。

寒彻入骨的冷风，徐徐吹动，四周却寂静无声。

云逸脚步避开地面的碎屑残渣，以免踩出声音。

但毕竟是衰败破烂的地方，浅浅的沙沙声，仍是若隐若现的回响着，带动周围的白雾浓淡纷飞。

前方破屋门槛前，陡然现出一个白衣身影。

云逸止步。

“是你？”

白衣身影的面目，渐渐在雾气中显现出来。

居然是之前离开后，久久未见的狐妖。

狐妖脸色平静，但是一脸苍白无血色，有些呆滞发愣地盯着云逸。

她此刻靠在腐朽破落的屋门边，身后是浓浓黑色阴影。

“你......你回来了，我找你有事......”狐妖有些麻木地挤出一丝笑容，对着云逸招了招手。

“你为何如此深夜会来此地找我？”云逸疑惑问道，止步不动。

“我......我受伤了......你，你看。”狐妖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撩起衣衫一侧，露出白毛肌肤。

肌肤上，确实有斑斑血迹。

云逸再次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