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人去修真 第十九章 掀了棋盘

再说莫山槐，一个人莫名被踹了一脚，被踢到了黑雾之外，只见得眼前一亮，周围多奇石异草，美不胜收。

还未如何动作，莫山槐顿觉呼吸困难，明明四周空无一物，却如同溺水之人。行走迟滞。

如同梦中人，灵魂飘在水里，肉体却在岸上，两相分离，难受至极。

莫山槐只觉自己被关在一个狭窄的玻璃水箱，说不出的憋屈与恐慌，张口想喘息，却是不知是水还是什么别的，灌进嘴里。好在自身已至炼骨境，气息涌动时，皮肤层层收缩又张开，如同水浪，阵阵卸力之下，行走终于正常许多。

只是还未来得及庆幸，传来一种撕裂感，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感，好似有地狱勾魂的使者，一点点的将灵魂拉扯出肉体，真要如何形容，如同屠夫将活猪的皮肉分离，尖锐的疼痛与空虚直窜灵魂。

莫山槐疼的喊叫，喉咙却传不出任何声音，煎熬，原来如此漫长。

用痛不欲生，根本无法形容当下的感受，莫山槐双手覆面，直欲将身体撕开，好让灵魂逃脱，可别说撕开身体了，双手痉挛不止，连力气都无法使上。

正当时，眼瞅着富大有几人有说有笑的也出了黑雾，拼命的想往那边挤过去，却是只有脖子与脑袋在拱动，四肢并无任何动静。如同被按住尾部的蛆虫，徒劳无力的想要逃脱。

即便如此。莫山槐仍旧不住的努力，不断叫喊，良久，喉咙只是发出一些嘶嘶声。而富大有几人，对着满院的奇珍异宝，眼见发亮，好似完全没有瞧见莫山槐，除了谭盈，嗖的一声四散开来，各自搜刮宝物，富大有兴奋的胖脸上都有了褶子。

当希望破灭之时，如同黑夜的烛火熄灭，只剩一片死寂。

莫山槐呆愣了，眼瞅着几人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好似自己本就是虚无一般，毫无触感。放弃了挣扎，任凭未知撕碎自己，如同漂浮水面的浮尸，放弃了挣扎后，渐渐浮出水面，静止不动。

这便是死亡么？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莫山槐睁开双眼，只觉灵魂被寒冷包裹，身上湿哒哒的，脚步沉重，身子虚浮，四周一片死寂。莫山槐如同机械一般，拖着疲惫与恐惧，缓慢的走向远处的光门。

天堂或是地狱？无所谓了，有光便好。莫山槐甚至不愿意低头看一眼如今的自己，好似低头，便会见到丑陋与恐惧。

前行，一直前行，机械式的前行。莫山槐从未停下脚步，走得到也罢，走不到也罢，走就罢了。正如他所坚持的信仰，我终将走向死亡，或远或近，只是希望，我所走过的风景，能将我这短暂的一生，填补的丰满。

下意识的，莫山槐将这句话念了出来，好似在给自己鼓励，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脚步也越来越快，莫山槐都有种错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起来，光门越来越近，莫山槐纵身一跃，好似跳出了井底，跳出了黑暗，闭着眼，享受阳光。

良久，莫山槐没有等到鬼差上门插着自己走，更没有等到奏着仙乐，撒着花瓣的仙女迎接，睁开了双眼，面前两根烛火，一个枯瘦老头坐在蒲团上。

风烛残年用来形容面前这人及为恰当。

许是经历过死亡的缘故，久悬的世俗观念似乎断了，没理会此间主人是否愿意，莫山槐凑近烛火，这整座屋子唯一的温暖，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眼前这位，是鬼也罢，是仙更好，别是人就行！莫山槐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身子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随即低头瞧了瞧自己，消瘦了许多，衣服也不见水渍，倒是有一股刺鼻的汗臭味。

待到缓过神，刚想说话，却是牙关打颤，无法出声，又深吸几口气，试着将舌头捋直，发出了一声“啊”，嗓音沙哑，好似干涸的沙砾，但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老爷子，借您贵地缓缓神，不介意吧？”莫山槐尽量声音缓慢，吐字清晰。

老人默不作声，干瘦身躯上的衣服似乎是件道袍，只是长久未洗，污垢都有些板结，像是泥块一般，莫山槐没来由有些想笑，好像自己读书时候的袜子就是这般，洗完晾干后竟然还能竖起来。

老人不理他，莫山槐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一老一少，两掌烛火，沉默的像是一张山水画。

莫山槐想着现世的两位老人，不知是否已经也如眼前老人这般模样，一股凄苦的涩味从心间泛起，又在嘴边被强忍住。

也许，死后便能相聚？想到这，莫山槐心间倒是好受不少。好在，这世间真有轮回。定定心神，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老爷子是掌管生死轮回的？”

老人耷拉着的长长眼皮鼓动了一下，露出一双浑浊双目，似乎并未习惯睁眼，好半天才聚焦，只是仍未见到有多少神采。

“并不是！”老人将身子转向莫山槐。“你似乎接受了死亡？”

老人的话让莫山槐有些莫名，你不也是死人么？反问到：“不接受又能如何？”

“我叫莫陌”老人转而做起了自我介绍。

“莫陌？那个莫陌？默许的默？陌生的陌？”莫山槐瞳孔一缩。

“忘了，但应该就是你所想的那个莫陌！”老人颤颤巍巍的手，挑了挑桌上的灯芯。眼见着身前青年无动于衷，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惧之如虎，只是换了个姿势，由坐着变成半躺。不由问道：“就是那个将你从下世界拉过来的人？不生气？”

莫山槐打了个哈欠，“生个什么气，只是有些累了！”说不生气？也谈不上，生气还是有的，只是更多的对自己的懊恼。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莫向外求，在莫山槐的字典里，这四个字不仅仅是不寻求外面的帮助，也是遇事多问己心己事。

“倒是个不错的性子。”老人复而盘膝坐下，瞅着眼前青年混不吝的模样，与之前踽踽独行，坚忍不服输的性子判若两人，微笑到：“之前你嘀咕着我别是个人就好，与你想的不一样，我就是个人，而且，你也是人，当然，只是现在如此，等会就不一定了，怎么？你这么不愿意当人？”

莫山槐没好气的吐槽了一句，你才不当人，老而不死是为贼，古人诚不欺我。莫山槐懒得理会这老东西，自顾自的想着，家乡的映山红，一定红如火了吧。当自己这么多年的小说白看了？老家伙明显是要昧下自己这具肉身的，等会自己就玩完了，还搭理他做什么。

老人听着莫山槐的吐槽，不以为意。“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把你弄来这里？”

莫山槐回了个看傻子的眼神，先是一个叫我莫陌的女子，接着又来一个自称莫陌的老头，瞎子都看得出来你馋我的身子啊！

呸呸！莫山槐连忙吐了两口，说错话了，画面不可描述，想想就觉得直冒寒气。

老人见莫山槐不搭理自己，自顾自的开始说话，许是太久没说过话了，这会倒显得有些话痨。“也对，这问题多余！”

“你就不能不把我当傻子？还有，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不知道？”莫山槐没好气，心下却是幽幽一叹，反派也不总是死于话多的。自己这会连动动手指都废劲，一看这老头，估计自己跟他的差距，比我跟蚂蚁的差距差不了太多，都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

“反派死于话多？”老人笑了笑，“你觉得我是反派？”

“你要杀我，我还得摇旗呐喊，夸你一句好人咯？”莫山槐没好气道，同时心底打定主意不再理这么个神经病，只有神经病才会把自己弄在这么一个昏暗的房间内，不憋出病才怪！

老人听到反派这个词有些好笑，“杀一人可救天下，这人该不该杀？”

“呵！”莫山槐回了一个冷笑，跟神经病能讲赢道理的只有神经病，杀人还杀出优越感，给自己个心安理得的理由不算，还得包装成救世主，这特么得多伤心病狂的人才干得出来，那些立人设的主播都直呼好家伙！

老人见他不以为然的表情，神情僵了一下，接着说到：“不信？”

莫山槐回了一个信你我是傻子的表情，然后干脆平躺地上了，哎？地上还挺暖和的嘛！莫山槐敲了敲地面，本以为是黑色的石板，没想到发出金铁声音，就是不知道啥材料，看着就挺值钱，也就是富胖子不在，不然地面都给你撬干净了。莫山槐用手指扣了扣，好吧！撬不动！

老人嘴角抽了抽，活了这么些年，自己都记不清岁数了，好像没几个在自己面前如此大放厥词的，看着眼前这个混不吝的少年，没来由想起一个姓石的小子。当年指着自己这些老人，说一些只吃不拉的混账话，呵，活在一个虚假的繁荣景象里，可怜的凡人！

老人深谙心术，面对一个小世界来的少年，岂有拿不下的道理。老人瞧着躺在地上的少年，“怎么，选择躺平？”

莫山槐心下一惊，躺平，那不是现世刚兴起的词语么？只是仍旧没有说话。华夏男子从古至今都流淌着英雄的热血，莫山槐来到这个修真世界的时日真的很短，他不明白眼前之人到底有如何力量，生怕多说几句，就将现世的信息泄露了，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卖球贼。那可就丢了先人的脸了！

在老人的眼里，少年周围的颜色发生了变化，从灰白两色，有了一次极短时间的红色蔓延，虽然时间很短，但这就是好现象。复杂丰满的颜色，才满足老人夺舍的需求，只有充满活力的躯体，才能冲淡岁月的腐蚀。没人知道，老人看活物时，是极其复杂的色彩光线。情绪变化，光芒颜色都会变化，从未有人能骗过自己的眼光。老人无声笑笑，“你可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的，因为，我认识带你来的那个人。”话音刚落，很好，少年身上有一股希望的绿色萌芽。

“果然，你们是蓄意带我过来的！”莫山槐此时恨意盖过了希望，“为什么？”莫山槐死死盯住了眼前老人，“为了我这具身体？”莫山槐并没有等对方回答，喃喃说道，“不对，不可能！这具身体早已不是我原来的身体才对，你们要的不可能是我的身体。是意识？意识对么？你们想做什么！”莫山槐死死攥拳，手指陷进掌纹，鲜血淋漓。

老人呼吸急促了一瞬，快了，愤怒的金色也出现了，瞬间盖过了灰白二色，而那股希望的绿色也从未消失，年轻人还抱着可悲的希望，这很好。老人很快平稳气息，快千年了，就差一步，差一步就可以知道绝地天通的消息了。这鲜活的灵魂，吃了，便可以知道消息，便可以回归天上！

莫山槐是个刷小说的达人，眼见着眼前老人那溢于言表的激动，以及故作淡定的姿态，心下吐槽，这么烂的演技，也就是个跑龙套的，不！跑龙套的都不如，毕竟自己就是那个跑龙套的，而且马上要领盒饭了。

老人唏嘘着，“要你的意识做什么？肉体更是不用。毕竟你这副躯体远不如一个法躯。”老人顿了顿，“我不过是在寻找一个希望，一个不做鱼肉的希望罢了！”差一个颜色，一个怜悯的蓝色，虽然是个无用的情绪，不过谁叫这个浸染法必须有这个条件呢？那个该死的混蛋，将自己放逐在这个浑浊的世界，食尽其肉也不能解恨！

老人呼出一口长气，烛火明灭不定。

浸染法，是老人从另一位仙人那里拷问出来的功法，将自己的灵魂侵入别人的魂魄，将他人魂魄织成外衣，披在自己身上，久而久之，外衣与自己灵魂合一，获得他人全部记忆与魂气。浸染法的第一个就用在那个苦苦求饶的仙人身上。

老人只要勾起眼前少年的怜悯之心就行了，功成在即！

老人想着与眼前少年多聊聊，毕竟太久太久没有与人说话了，更何况，眼前这人，会替自己很好的保守秘密的。

希望？凡人无用的情绪罢了。

“鱼肉，我眼下不就是么？谁不如此？”莫山槐掏出一壶酒，作势扔给老人，“来点？”

老人摇摇头，我不喝酒！虽然酒香四溢，老人忍住了。以后很多机会！

莫山槐继续说到：“一个完整的生态链里面，万物皆互为鱼肉，有啥好悲伤的。”仰头痛饮了一口酒，随即猖狂大笑。

“你知道如何不输棋么？要么别下，要么掀翻棋盘！哈哈。。咳咳。。哈哈”莫山槐嘴角渗血，这丁猴子的毒药这么管用！挺好的！

“你敢！”老人怒不可截，他怎么敢！怎么敢！老夫上千年的谋划，算尽人妖两族，就为了这具异世人的气息啊！

“老家伙，你继续演啊！挺有趣的！咳咳。哈哈哈”莫山槐七窍流出乌黑的血液，眼见就要断气。

你特么是个救世主也好，是个什么玩意都行。只是，别特么的搭上我！

眼前一片模糊，闻着口腔里发出的恶臭，莫山槐从未如此快意！

我于人间不爽利已久，痛快一回又何妨！

玩不过人就掀棋盘，非君子所为啊！好在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君子，看着暴怒的老人，不住的往自己身体里灌注灵力，莫山槐表情狰狞又得意。

丁猴子，老子能不能赢，就看你的毒能不能毒死我了！

“小子，你怎么敢这么绝？反正都要死，为何不把命给我？我还能救这个世界！“老人气的牙齿打颤，“你知道这个世界的强者一直在被仙人猎杀么？只有我！只有我莫陌能绝了这个天地，只要我得到叛逆之人的世界气息，我就一定能封绝天地！你这个自私的小子，你别想死，你死了我也要把你挫骨杨灰。”

老人气急，似乎当莫陌久了，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垂钓人间的仙人。

莫山槐虚弱的笑了笑，眼神戏谑。“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真特么令人恶心！”莫山槐瞧着老人那扭曲的五官，真难看，用力的最后瞧了眼世界的光亮，艰难说到：“如果这个世界需要你这种人来拯救，还不如毁灭呢！”

老人瞳孔一缩，好似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收了渡过去护住其心脉的灵力，抬起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莫山槐半张脸被抽得稀烂，好似被钢铁锤过的一团烂肉，细碎的血肉腥子糊满了老人的手。

说来可笑，不过是穿了那个莫陌的魂衣，自己千年以来常常迷失自我，以至于自囚千年。

好不容易骗得瑶姬带过来一个下界之人，怎么可放过！老人心思急转，什么仙风道骨，什么礼义廉耻，统统不要了。

我要回仙界！老人神色癫狂，牙齿咬的过于用力，导致脸庞扭曲颤抖。这个没有仙元支撑的世界，对于他这个仙人来说，就如同上岸的鱼，呼吸都难受。这千年尤其难熬！

“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老人沾满血腥的右手在空中搓了搓，还挺有弹性。“就你这毒，你挡不住？我还能挡不住？”

话音一落，老人双眼绽放出摄入魂魄的漆黑光芒，直射莫山槐眉心。原来，莫山槐身周的蓝色光线也出现了，随着莫山槐生命力逐渐消失，绿色也在消逝，不能在等了。

老人抽的那一巴掌，莫山槐连疼痛都未曾感觉，就已经昏厥。

好像又失信了，刚说要好好活着的，也罢，对不起两老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昏厥前的一刻，莫山槐似乎瞧见了家乡。

村口的老槐树，黄叶了！

生命宛如狂风下的烛火一般脆弱。莫山槐感觉自己架着一条漏水的小渔船，迎接着滔天的巨浪，好吧，永别了，世界！

魂海内，一只巨大的黑影，将莫山槐一口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