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重生 第二章 身死雷音宝刹

却说那地藏王菩萨对辨别真行者胸有成竹，当下对两猴说道：“真假之辨，全在我这灵兽。”边说边抚摸着兽头。那兽长相骇人，但在地藏王手下却似猫咪一般乖巧。

只见其拍了拍妖兽脊背，说道：“谛听，听！”

那兽听闻此话，缓缓起身，移步至两猴中间，侧头探地耳朵贴向地面，听了起来。

在兽耳与地面之间略有空间，不一会众人就瞧见，一圈圈的波纹自地面汇聚到妖兽耳朵，众人惊奇。但也不知道它具体听得什么，怎么就能辨的真假？疑窦丛生。

外人自是看不出其中缘由，但那兽耳之中却是在妖兽伏身之际：三界内兽语、人语、鸟语齐聚而来，皆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端的是厉害无比。

“我这灵兽别无所长，只有一技，当它伏身贴耳之时，天地万物一切声音都可听出本心本音。那怪既形似大圣，但其本心本音必有别于大圣。故能辨识真假。”地藏王菩萨向众解释道。

时间不长，那兽已听完毕，抬起头望向地藏王。明明双眼紧闭，却仿佛能看透一切。

地藏王道：“阿弥陀佛，兽儿，有话便直说。”此话是对那谛听讲的。

众人惊讶，未曾想到那兽能通人言。

只听见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那血盆大口吐出：“怪名已识，但不可当面说破。若欲辨真假需到西天如来处。”

众王有所疑惑，齐声道：“却是为何？”

那兽道：“妖怪神通广大，众王不能合力擒拿，恐祸及地府，二位大圣若心怀慈悲，当到如来处去。”

那行者本有些恼怒，但听得此话，看着眼巴巴的众王，也不好强人所难。再者自己不晓得地藏王之深浅，贸然强问，能不能讨的好也难说。索性便辞了众王与菩萨，调转云头，和着那“妖怪”一起向西天行去。

众王经此一事，也不再停留，都拜别菩萨回自己殿中去了。

却说那行者与“妖怪”出了阴山，离了幽冥，架着云一路向西飞去。只路上不再遇见半个人影，那二猴也像转了性，不似在人前一般，吵吵嚷嚷、打打斗斗，只是一个劲各自赶路。

时间不长，西天灵山已遥遥可见。那前头的行者突然停下筋斗云，止在半空，望向后边的妖怪似在等对方。待到妖怪飞到跟前，出手止了去路，并出声道：“你可后悔？”

那怪站在云端，却不言语，只盯着这行者看。

行者见不答话，冷笑了一声，又自语道：“我不后悔。”

那怪还不说话，但面目却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不似妖神。

行者皱眉，但也未再出言。竟抬手自耳朵里掏出一根绣花针，扔下云头，嘴里念动真言，忽的一声，一根高十多丈的铁棒便已直挺挺的立在地上，戳破云层，行者抬手可触。

那行者手上动作不停，又伸至到脑后，拔了一根猴毛扔进嘴里嚼碎，和着仙气向外一吐，一道细碎的长线飞出，伸指牵引，缓缓落在地下倒映的棒影上。

行者见事已完备，口中大喊一声“现！”。那细线飞快卷动裹住铁棒影子，离了地面，眨眼行到半空，变成一根一模一样的如意金箍棒。随后行者又喊到“收！”，那站着的和倒着的两个铁棒，齐刷刷出现在行者手中，变成碗口粗细。

行者将其中的一根递给那“妖怪”。妖怪握紧铁棒，想要学着行者一样收入耳朵，但却未见成效。顿时气愤难当，脸上狰狞之色更甚，隐隐耳朵似有变化。

行者见状又一声冷笑，自后脑处拔下第二根猴毛，扔在嘴里嚼烂，和了仙气吹向“妖怪”。是跟先前一样的细线，飞行中齐心而断。分兵两路，一截进了妖怪心脏，一截进了妖怪眉心。

待到细线完全没入，行者又是一顿掐指念诀。呼哧哧，妖怪身上冒起大片金光，只在胸腔位置留有淡淡白光。行者眼见，嘴里口诀又念快了几分，霎时间金光覆盖白光，占了妖怪全身。只片刻间，那妖怪已不吵不闹，反倒有了行者几分神姿。

行者见后，放下心来。捻了诀又催动筋斗云飞行。后头妖怪，也依照如此这般，加快了进程。

西天灵鹫山雷音宝刹。

禅台之上，一朵莲花盛开，广大无边；花瓣处祥光瑞瑞，神气活现。花心处浮起五座七宝莲台，一座偏大在最中间，四座偏小围在四周；花瓣处道台层层，人影起起伏伏。

此时最大的那座莲台上正盘坐一个佛陀，口中妙语连连：“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为照了，始达妙音。”

下座四个菩萨和着周遭僧侣，听那佛陀讲经。各个稽首皈依，流通诵读。佛陀降天花普散缤纷，对大众道：“汝等俱有一心，且看那二心竞斗而来。”大众举目看之，果见两个行者，吆天喝地，打至雷音宝刹。

慌得守门的八大金刚急上前挡住道：“你等欲往哪去？”

行者答道：“我与唐僧取经，中途遇一妖魔，变成我的模样，占我洞府，伤我师父，坏我声名。四海内皆不能辨我二人真假，如今到这灵山，渴望佛祖垂怜老孙，除去此妖，还我清白。”行者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守门金刚是否明白，抄起铁棒挥舞，惊得的几人让开道路，两猴子趁有间隙，一溜烟进了宝殿上打斗。

那行者见禅台之上如来高坐，座下观音菩萨也在。如归家的孩子见到父母，委委屈屈，竟自那金睛火眼中汪起一团眼泪，马上就要下滴，刚欲待讲事由。只听见如来先开口道：“我已知晓。”

行者听如来只此一句，话语冷冰冰没有感情，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见下文。略微皱眉，似在所思。罢了，又恢复到常态，隐去眼中泪珠，专心斗那妖怪，但心下并未放心，忧心忡忡不停。

如来看了一会行者，又瞅向那妖怪，运转神法，一丝金光占据眼瞳，在那眼中一只六耳猕猴已现形，霎时间妖怪真身已被识破。只是如来并没有就此收了法力，反而加大力度，眼中金光变甚，一双目内尽显妖怪生死轮回，不消片刻，已阅尽五百年前世因果。

如来心里明了，缓缓收起法力。不再看两耳，反而转头问起观音菩萨道：“观音尊者，你可识的那怪来历？”

观音菩萨道：“回禀我佛，前日在我胜境已辨识过，不能看破，望我佛解疑。”

如来道：“汝等法力广大，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亦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菩萨又请示周天种类，如来续道：“周天之内除走兽飞禽，鬼仙神人，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中。”

下座菩萨、罗汉；揭谛、丁甲；比丘僧、比丘尼听佛祖如此说道，俱好奇心起，但也只有观音等四菩萨可问，只见观音续问道：“敢问是哪四猴？”

如来道：“第一是灵明石猴，第二赤尻马猴，第三通臂猿猴，第四六耳猕猴。此四猴各有神通，我观与真悟空同象同音者，六耳猕猴也。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

台上如来授讲，台下两猴战酣。那行者听闻妖怪根脚，冷笑道：“不曾想你尽然有这般神通？可惜，老孙见不着了。”

六耳猕猴不能答话。但见其身上隐现白光，手上动作也弱了几分，行者见状不敢再耽搁，朝如来大声道：“望佛祖垂怜，收了此怪。”

如来识破六耳猕猴真身，但并未见到体内白光，只在开始看时见其周身金光环绕与行者相同，便遭就放下心来。如今听见行者呼救，呵呵笑道：“悟空休急，待我与你擒他。”说着手上变出钵盂，往前一撇。那钵盂迎风见长，变得有房屋大小，直直的向六耳猕猴罩去。

六耳猕猴见佛祖要拿他，于是舍了行者，慌忙向门口逃窜，一路上背对众人，众僧均未瞧见此时其胸透白光，面露异色，闪烁着痛苦与狰狞。两侧耳朵隐隐又出现变化之态。

但为时已晚，只听见宝殿之上“铛”的一声，六耳猕猴终未能逃脱，被压在钵盂底下。

行者见大事已成，提棒走向禅台，跪了佛祖，谢了恩情，诉了衷肠，表了忠心。罢了，磕下头去，不敢起身，静等如来发话。

众僧见行者如此识相，均乐的直笑。那如来也好似很满意行者作为，不仅赐悟空起身，还特别许诺：六耳猕猴交由行者处置。

行者闻言大喜，不敢怠慢，急忙忙行到钵盂处，用铁棒敲了几下，钵盂质地坚硬，磕着铁棒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如来见状，念动真言，抬手收了钵盂。

直到这时，众僧才看清地上躺的六耳猕猴模样。只见那猴儿身高不满三尺，生的朔腮獠牙，毛脸阔颅，竟十分相似行者。只异在腮侧两耳，行者如凡间小猴阔阔大耳，那六耳猕猴却是耳生三层共六层，真的是个响当当的六耳，众僧顿时议论纷纷。

只是不知六耳猕猴在那钵盂底下受了多少磨难：一身毫毛灰灰败败，一颗獠牙已崩，嘴角挂着鲜血，肩头鲜血汩汩，用手按着，透过指缝隐隐可见露骨伤痕。

好猴儿，受如此重伤，竟是一言不发，只是睁着双眼死死盯着站在跟前的行者。

行者见状面露嘲讽之色，近前伏身，附耳道：“怎么，你心有不服？忘记当初是谁收留你了？当年我救你一命，如今老孙逼不得已，也是该你报恩的时候了，莫要怪我。”说完向空中扔了铁棒，变的房柱一样粗细，向六耳猕猴身上压去。

六耳猕猴看行者举动，想要发声求救，但终是张口无声，轻闭了双眼，放弃一切希望。

行者见六耳猕猴身成肉饼，便收了铁棒。转身向如来道：“六耳猕猴打伤师父，抢走行礼，败坏老孙名声，断不可轻饶。”

众僧怪他殿上杀生，皆闭上眼不忍看六耳猕猴残身，双手合十，诵起了往生经。

行者暗自嗤笑，转动双眼，见没有一人看他，便左手背后轻捻法诀收了六耳猕猴身上两根猴毛。

待到众僧往生经念完。行者又诉苦道:“今番妖怪已降，那老和尚又赶我出门，如今没了去处，望佛祖收留则个。”

众僧笑骂不已，只听禅台上如来道：“你这泼猴，你等有此劫难，皆因你生二心，此时二心已去，以后自好好向佛，不可懈怠。今者，我让观音带你去见唐僧，叫他还收留于你。好好护送取经人，将来得个正果，汝也高坐莲花台。”

行者心下暗喜，一切正合他意，连连拜谢。那观音领了佛旨，下了莲台，走到行者身边，升起祥云，载着悟空向东去了。

话说那六耳猕猴，自被孙行者打死后，魂离肉身不能停留灵山，急坠坠堕下凡尘，一连数日竟找不到阴间归程。

原来那猴属形似人像，不伏麒麟凤凰管辖，在幽冥另有单行本生死簿记录，只是五百年前被孙行者尽全勾销。自此世间猴属名类，老而不死。

但福祸所相依，彼时有孙行者护着猴众，自不必说。可自其被囚于五行山，山上猴儿不能自保，往往凭白无故丢性命者不在少数。如此一来魂魄离体，入不得幽冥，也无鬼差相引，自此失了轮回转世机会，飘荡荡在三界徘徊。天长日久，最终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