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后四百二十九年,初夏,逸云后山。
一团微弱的篝火在湿冷的洞内,撺掇着一长一幼即将被四处涌动的黑暗吞噬的身影。
“孩子!醒醒!”发出呼唤声的是位中年男子。他黄铜色的脸颊在火光的映射下微微发亮,蓄起的络腮胡子像杂草一样茂盛,紧蹙的双眉好似两团裹挟着大量雨水的黑云,碰撞间又把雷霆的愤怒藏入肃杀的双目之中。
他披头散发,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却穿着一件被鲜血浸透的修身道袍,似乎不久前与多人发生过惨烈的生死激战。
柳相承借着摇曳的火光,轻轻拍打睡在一旁少年的肩膀。
听到有人呼唤。些许,侧卧在大石上的凌无厌才缓缓睁开双眼,好似洞内篝火明晃了一下。他便很快闭上,抱着发烫的脑袋痛苦地呻吟起来。
“好痛,好痛……”
柳相承深知少年高热不退。奈何外有围堵,内洞简陋。只好从腰间取下水囊,以水来减轻少年发热带来的痛苦。
“孩子,你总算醒了,先喝口水……”柳相承将粗大的嗓音压低,生怕自己这副模样惊吓到少年。
凌无厌模糊着双眼,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隐隐约约眯见有个男人盘坐的影子。在捕捉到水的字眼,他条件反射地舔了舔干巴的嘴唇;在极度口渴的刺激下,那递来的水囊在他眼中显得尤为亮眼。
此时凌无厌心中只有一个活下去的念头,他便不管不顾。
柳相承话音刚落,凌无厌就好似伏地的鲤鱼突然蹬地挺身,接着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递来的水囊。然后将它高举,大拇指顺势撬开木塞,昂着头正对囊口。
水一股脑儿顺着额头眼鼻最终流入少年的口中,进而发出一串串急促的咕咕吞水声响。
柳相承对少年一气呵成的动作怔了片刻,甚是怜惜地摇了摇头。
随着囊中的水倾尽,凌无厌滚烫的身子得到了缓解,同时也将他适才迸发的那股子生劲消磨殆尽。
不一会儿,他便丢了魂儿似的埋下了头,一屁股儿拍坐在潮湿的地面上,满脸不知是水,亦或是重获新生痛哭的眼泪。
柳相承见状立马轻声安慰道:“孩子,好受些了吧。”
再次听到男人的声音,凌无厌一只手撩起衣袖擦净脸庞,另一只手则警惕地将水囊握紧。待视觉完全恢复后,他才肯小心翼翼地探出好似处于半凝固状态的岩浆脑袋,一边调息稳住心境,一边扫视周遭环境伺机而动。
忽明忽暗的石壁、积水,不远处点亮的篝火被昏暗的洞穴阴压地翻不过身来。苟延残喘的火堆的余光将凌无厌的身体分割成阴阳两面,只得驱散些燥热的水,混如他支离破碎的长梦,醒来再多的痛不欲生,剩下也不过一抹扎眼的残红。
凌无厌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男人沾满血渍的衣服上,血色犹如愤怒的引线,将他压抑许久的家仇血恨激发出来,原本摇摆不定的目光就像是木炭暗红的火斑猛然死灰复燃。
“你也是为画来的,对吧!”凌无厌直接了当地发问,一双通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男人,瞳孔中燃烧着万千的愤恨。
柳相承直观地感受到少年话中的抵触情绪。他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因此在面对少年充满敌意的目光也不作躲闪,用着洪亮的嗓音干净地应了一个“是”字。
男人简洁明了的回答,让凌无厌顿时心惊肉跳。他下意识挪动身体与男人拉开距离,发热带来的头痛以及脑中不时闪过的刀光血影,快要把他一触即发的神经崩断。
“你别痴心妄想了!我自知非你敌手,但我宁愿毁了画,也不会把它留在你们这群恶徒手里!”
愤怒压制了凌无厌对陌生男人的恐惧,声嘶力竭的怒斥使得他脸上青筋暴起。随风而逝的篝火忽然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原本稚嫩的少年脸庞连同欲要倾吞一切的昏暗纠缠在了一起,变得狰狞可怖。
少年说是如此,却并没有做出要从袖中把画拿出毁掉的姿势。他态度的犹犹豫豫不知是源于本能的自我保护,还是受到了其他力量的干扰。
柳相城生怕少年出现什么过激的举动,一面大步后退与少年保持安全距离,一面不停地挥手安抚。
“孩子,别紧张。我明知画就在你身上,而不杀你灭口,这恰恰不证明我对你毫无恶意不是吗?”
面对男人的反问,凌无厌无言以对,而陷入了沉思的少年身影,像是脱离天道束缚似的与肉身背道而驰——黑影居然趾高气扬地昂着头!
“孩子,你可知被你视作传家之画中藏有何物?”柳相承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一个几百年前为祸人间的妖魔!”
“你当我是几岁的毛孩子,好生欺骗!”凌无厌怒目圆瞪,脸上呈出邪魅的笑容,拉长于石壁的影子悄然扭曲成了妖魔的形状。
一向火爆脾气的柳相承非但没对少年的不敬心生怒火,心中反倒非常冷静地认为这是一位刚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少年的真实反应。
还没持续多久,柳相承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以他多年的驱魔捉妖经验来看:少年的言辞过于激烈,有种不可名状,超乎年龄的情绪异常。
不详的预感渐渐占据柳相承的心扉,仿佛他与少年中间隔着篝火散发的挣扎光芒,一点点地被黑色侵蚀扑灭。
既与少年言语道断,柳相承索性集中目光观测少年所在的区域。
知道仅凭肉眼无法看透事物的本质的柳相承只是瞪了一下眼睛,体内的真元就像潮水一样涌入眼部,金色的元炁顷刻便把棕褐色的瞳孔包裹成两颗璀璨透明的琥珀珠子。
开启了法眼,柳相承朝着少年身后就是一通不留余地的扫射。
只见从少年藏画的袖内,不停地伸出一条条黑色章鱼般的触手,那又像一根根操控傀儡行动的黑线,正一针一针地缝入少年的脑壳。
“我早该料到的!”见到了少年那被黑气缠绕的肉身,对低估了妖魔的手段,柳相承心中十分懊恼地呢喃自语。他恍然明白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令人心生怜悯的单纯少年,而是一位受画中妖魔负面情绪蛊惑的不训之徒。
少年既入魔道,也休怪老夫心狠无情。舍一人而救苍生,此大义也,天恕吾行!
柳相承敲定主意,阴沉之色跃于脸上,口中默念道家伏魔经文,体内运作起武家刚劲的护体内功。
也不见柳相承如何作势,身形好似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火光,攥着沙包大的拳头直冲少年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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