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 第六章（七）

这天余下的所有时间，顾晓睿心里都在盘算着一件事，就是他必须尽快搞清楚关于他脑子里对邱楚云的所有疑问，不然的话，他一定会烦死！

刚到五点钟，班主任老师就宣布放学，这实在是顾晓睿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要知道他的学校要晚上九点钟才能放学呢，这所学校的学生这么早就放学了，真是幸福得让他有些妒忌了啊！

辛苦了一天的同学们都如释重负地纷纷走出教室，走出校园，各自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四散而去了。几分钟前还熙熙攘攘的校园顿时沉静了下来。可是顾晓睿发现，还有一个身影依然留在教室里没有走，那正是邱楚云。他问她怎么放学了还不回家，她微笑着答道：“我要在这里上会儿自习，六点钟再走。”说完就头也不抬地翻开书本，认真投入地学起习来。顾晓睿虽然走出了教室，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等着她。教学楼里很快沉寂下来，安静得让人心里顿生一丝凉意。此时除了高二一班的教室灯还依然亮着，整个楼已经是一片漆黑。邱楚云就那样头也不抬地一口气学到了六点钟，因为楼下门卫老大爷上来通知她要关楼门了，她才赶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顾晓睿不禁感叹邱楚云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胆子怎么这么大，就是换成他这么个大男孩，独自一人呆在这栋黑漆漆的空楼里，也会十分恐惧不安的。

邱楚云收拾好书包后就关了灯，锁上门，离开了教室，在昏黑的楼道里小心翼翼地下到一楼，然后快步走出了教学楼，而顾晓睿一直暗暗地跟在她后面。邱楚云径直朝校门口左侧的停车处走去，那是个很简陋的露天自行车停车处，一会儿工夫，他就看见邱楚云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从停车处走了出来，然后熟练地骑上车瞬间出了大门。

“不行，我得追上她！天这么晚了，我得暗中保护她！”顾晓睿心里想着，竟不知怎么地也搞到了一辆自行车，骑上便飞快地朝邱楚云所走的方向追去了。他从后面，盯着邱楚云瘦小的身影，娴熟地蹬着自行车的脚踏板，默默地前行着。她那一头短发被风吹起来，从后面望去，十分飘逸飒爽，挺直的后背伴着两腿和谐地蹬车动作，整体看上去，真是优雅自如，十分迷人。顾晓睿只觉得恍惚中，明明刚刚还越来越近的距离，瞬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不一会儿，邱楚云已不知去向，他的眼前除了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在空荡荡的马路上飞快地踏着自行车的脚踏板，焦急地往前不停蹬着，眼睛不停地搜寻着邱楚云的身影。他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拨开了眼前的层层迷雾，邱楚云的背影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终于追上了她，他不禁欣喜不已，脸上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邱楚云骑着车由大马路转进了一个狭窄的小胡同，这个小胡同被两边成排的小平房夹在中间，感觉也就只有自行车有能力通过，看样子小轿车是断然无法进入的。他也随着她转入了这条胡同中。他跟在她后面，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简直是转过了“山路十八弯”，最后终于见邱楚云停在了一座二层小楼的前面，推门进到了院里。顾晓睿见此情景，不禁想：“家条件不错呀，还住得起别墅呢！”他也悄悄跟着进了院子。然而，进院以后，他才发现，二层小楼的院里面还有一道门，门里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院前面，竟是间破旧不堪的小平房，只见邱楚云推开了那道通往小院的小门，把自行车停在了小院里，打开房门进屋里去了，原来那间破旧得不堪入目的小平房才是邱楚云的家，而那栋二层“别墅”，跟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与“别墅”形成鲜明对照的小平房，似乎跟这座城市也万分不协调，因为它实在是太破了，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瞬间倒塌一样！“真没想到，城市里竟然还有这么破的房子！”这是顾晓睿发出的第一声感叹，他发出的第二声感叹，就是眼前这间破败不堪的小平房竟然会是邱楚云的生活空间！顾晓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在他眼里如公主般高贵优雅的邱楚云，最让他心动的邱楚云，家境竟是如此破败不堪。透过窗户透出的昏暗灯光，他对屋子里的情形了解了个大概。映入眼帘的情形简直令他感到窒息，打开房门一进来就是厨房，一口农村的灶台映入眼帘，灶台中间一口大锅，看上去还是冷的，似乎还没有起火。过了灶台是两个房间的门，很明显里面就是卧室了，大一些的那间卧室，里面只有一扇朝南的窗户，窗前是一铺火炕，屋里陈设简陋，除了一个古旧的衣柜，还有一张油腻腻的饭桌，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再看旁边的那间小室，那根本不是什么卧室，明明就是个堆杂物的仓库，里面一片漆黑，而且有股发霉的味道。因为没有窗户，门也是木板钉成的，连块玻璃也没有，所以阴冷潮湿，一丝阳光也别想射入。可是里面却硬挤进了一张单人床，床的旁边还立着一张小书桌。他见邱楚云就是进到了这间房里，放下了自己的书包，打开了灯，那昏黄的灯光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很显然，这间小屋就是邱楚云的卧室了。“这生活条件简直和贫民窟没什么区别！”顾晓睿不禁感叹到。

这时，那间主卧室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小云，我要上厕所，你来扶我一把。”听到叫唤声，邱楚云忙从自己的小室出来，进入主卧室内，原来主卧室的火炕上还卧着一个女人，很显然，那女人是邱楚云的母亲。只见她其中一条腿又红又肿，足足比另一条腿要粗出一大圈，看来已经卧床多日。邱楚云扶着她母亲慢慢从炕上挪到地上，她母亲一条好腿着地，另一条病腿悬在半空中，由邱楚云扶着往外面一步一挪地走去。见她们出来，顾晓睿连忙躲到了屋后。待到母亲解手完毕，她又费力地把母亲扶回屋里，安顿她上了炕，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来到灶台边，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可吃的东西，然后开始生火煮饭。熟练的做饭手法可以看出，邱楚云在厨艺上已经不是个新手，想来真是不知道她从多大就已经开始操持家务了。顾晓睿发现这个家里除了这母女二人外再无别人，他突然想起，邱楚云跟他说，她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她是独生女的话来，再见眼前的悲惨景象，他的心一阵酸楚。眼前的情景已经足以证明，这个破败不堪的家庭，只有这母女俩相依为命，而母亲又是卧病在床，所有的负担都落在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儿身上。此时此刻，顾晓睿对邱楚云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他万万没有料到，邱楚云的家竟然是这个样子，她的命运是如此可怜！想想他班里的那些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生们，他真是万分感慨，跟她们比起来，邱楚云简直是这个世界上命运最多舛的女孩子了。邱楚云从踏入家门放下书包，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要肩负起家里所有的家务，照顾卧病在床的妈妈，收拾脏乱不堪的屋子，然后烧火做饭炒菜，等到和妈妈一起吃完了晚饭，收拾利索了碗筷，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钟头。安顿好了妈妈睡下的邱楚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是她并没有像顾晓睿想象的那样坐下来休息休息，而是一头扎进了自己的那个灯光暗黄，阴冷潮湿的小屋里，开始聚精会神全心投入地学习了。她是那样争分夺秒，惜时如金，以至于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她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透过那小屋内微弱的灯光，看到那个瘦弱不堪的默默耕耘的弱小身躯，顾晓睿惊呆了，此刻的他真是万分惭愧，这么一个破败凋零的家，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这么恶劣至极的生活环境，却丝毫没有阻挡住一颗上进拼搏的心。而反观自己，家庭条件优越，父母收入丰厚，自己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生活还有苦这回事，根本没有为生活发过一点愁，甚至没有操过一分心，从奶奶家到姥姥家，没有一个人不把他当宝儿宠着，从小到大，一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日子。可即便是这样，自己一天天却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昏天黑地，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也不知道努力上进刻苦，更不知道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幸福，一天天还总是跟爸妈耍性子，挑肥拣瘦，挑吃拣穿。整天除了想男女生情爱那点事儿，他真是没把一点正经事儿放在心上。平生头一次，顾晓睿心中产生了一种叫做“惭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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