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们这些人也曾咬牙暗恨。
当兵吃粮,拿饷卖命,天经地义。
他们可以认,也愿意认。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卖命卖到头,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军户们世世代代都要出人入伍上战场,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
除此之外,还要种地服劳役。
可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竟落得个被人如此轻贱的下场。
老天爷,不公。
恨呐!
军户们心中百感交集。
而张辅这边。
虽然干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但当张辅看到军户们眼中的疑惑和恐惧之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何至于此啊?
不过,以后不会了。
汉王殿下是个仁义的,不会让他们这些臭丘八们流血又流泪。
一念及此。
张辅用力眨掉浮在眼眶中的热泪,脸上露出微笑,大声道。
“诸位乡亲父老。”
“军户们过的苦日子,汉王殿下都清楚。”
“所以现在,汉王殿下派本将前来,就是给诸位乡亲父老做主的。”
看着台下军户们眼中依旧抱有怀疑的目光,张辅脸上笑得灿烂,伸手一指身后。
“本将知道父老乡亲们都不太相信,认为我们都是一伙的。”
“但本将向来喜欢用事实说话。”
“大家知道本将身后这是什么吗?”
军户们依旧一言不发,默默盯着张辅。
张辅见此,却丝毫不觉得冷场,反而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亲和,令人心生好感。
“拉开!”
话音一落。
一直立在张辅身后的两名亲卫一把将身旁的白布拉下。
“呼~”
白布缓缓落下,露出了四只约有半人高的笼子。
只是,里面装的不是凶禽猛兽,而是四个活生生的人。
军户们见状,又是一阵骚动。
张辅见军户们没有认出来,不由得自嘲一笑。
也是。
自己也是笨蛋。
眼下,那笼子里的邬方等人只有一身破烂麻衣,又蓬头垢面缩着身子。
哪里能看出来这是昨天那位养尊处优地邬大老爷。
军户们没有认出也是应该的。
不过就在张辅准备开口叫破这笼内四人的名字之时。
军户之中,有一蓬头垢面之人似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那是邬大老爷吗?”
脏乱散落得头发分开,露出一张还算方正的面容,是个中年汉子。
汉子有些疑惑。
不过当他仔细看过之后,却突然眼眶一红,犹如恶狼一般便扑到了台上。
“邬大狗贼,还我妻儿命来!”
汉子一上来便扑在地上,双手抓着笼子,抬头与笼子里被迫蜷缩着身子对视。
漆黑的瞳孔之内,倒映着滔天恨意。
汉子目眦欲裂。
“死,死!”
“死啊!”
汉子伸出双手疯狂向笼子里的邬方抓去。
“滚,滚开!”
“脏死了!”
“你这贱民,怎敢碰我!”
看着面前跟疯子一样想要杀他的汉子,邬方目露恐惧,慌张着尽力将身体缩向笼中一角。
可惜。
这笼子乃是张辅特意让人做的。
在里面,站不得,坐不得,也躺不得。
终究是徒劳。
不消片刻。
邬方原本白胖白胖的脸上已经满是血痕,看不出本来模样。
“先把他拉开吧。”
“别伤了他。”
张辅叹了口气,示意亲卫上前。
这话其实就是不说,亲卫也不会用蛮力。
在这汉子身上,他们看到了他们曾经的样子。
“老哥,先起来吧。”
两名亲卫唤了一声,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将汉子架起。
身子消瘦的汉子自然是挣扎不过精壮的天策军,汉子被轻松拉开。
不过在拉开前还是伸腿又踹了一脚笼子。
笼内的邬方又是一阵大骂。
随后。
汉子见挣扎不过,被拉开之后虽并未再扑向笼子,却是一下子跪倒在张辅面前。
“求大老爷替草民伸冤呐。”
“这狗贼就是一个畜生,畜生!”
“他不是人!”
“......”
汉子连连叩首,泪流满面。
张辅哪里会平白受下这等大礼,赶忙上前用了些力将之扶起,劝道。
“好了,好了。”
“本将面前不兴这个。”
“你的冤屈本将也看出来了。”
“本将这次来,就是为大家惩治这等奸贼。”
不过。
扶起了这头,那头却又跪了下来。
汉子这边叫破了邬方的身份,其余军户也就都红了眼睛。
不过在早有准备的一众天策军将士维护下。
军户们也都还算理智尚在,只是纷纷跪倒在地,哭喊道。
“求将军大老爷为我等草民伸冤呐。”
张辅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真没见过这等阵仗。
早些年,跟随殿下在辽东那边卫所虽然也见识过这套流程。
但说实话。
一来辽东那边有朝堂关注,二来大明也不过立朝数十年。
所以那边的卫所虽然情况也不怎么好,但还不曾像这边一样,彻底烂到骨子里了。
当初看到影卫送来的情报之时。
他是真的差点咬碎了牙。
此等奸贼,该杀!
在张辅愣神的功夫,一名天策军千户站了出来,算是帮张辅解了围。
“大家都先起来。”
“如果大家一直这样,那将军还怎么给大家伙伸冤?”
张辅回神,连忙附和道。
“对,对,对。”
“大家都快起来,本将这就给大家伙伸冤。”
片刻后。
军户们在张辅等人的劝说中缓缓起身,台下也重新慢慢安静了下来。
而这一刻。
军户们的眼中不再是恐惧与惧怕,也不曾有浑噩与迷茫。
有的是如夜空一般星星点点亮起的希望与憧憬。
也许呢?
这汉王是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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