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者日以疏 第二章 面试

我像往常一样失眠到凌晨三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肉体，一部分的我想结束肉身生命，但另一部分的我处于瘫痪状态，无法执行这个指令，所以我勉强活着，却又不像是活着。

我常常躺着宿舍的床上一整天，但我不觉得自己躺着床上，我感受不到床板给我的支撑，我只觉得自己在坠入大海却无能为力。

我像是被关进了漆黑的玻璃房子，动弹不得，想大声呼救但我又好像没有什么危险，没有歹徒要杀我，但我又确实感觉被人扼住了脖颈。玻璃房子外也有人路过，我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和话语声，但是没有人过来跟我说话，大多是瞥了我一眼然后走开了。

一部分的我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结束这样的状态，但是也仅仅停留在知道的层面，我幻想有天神降临能救我脱离苦海。Hello，somebodyhelpme，anybody。

到了面试当天，我用尽全力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一个多星期没洗的头，穿上新买的西装和一条波点鱼尾裙，背上斥巨资购买的包包撑撑场面（2000块的包对一个普通家庭的学生来说已经是天价了），面试的当天非常恍惚，忘记了是怎么去的公司。

公司在B市的市中心位置，大楼外表十分普通，但是一进大楼居然有人在进行小提琴表演，心想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大楼里面还能进行表演啊。公司在顶楼，坐电梯上去后，发现这一层只有一家公司，那肯定是A社了，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公司前台的名称，“A社，找到了。”便鼓起勇气进去了，前台居然坐着一位小伙子，正在专注的打着电脑。

林浩曾介绍过面试官姓洛，是你B大的校友。

于是我战战兢兢的问，“你好，请问，洛总在吗。”

小伙子抬头，同样一脸青涩，带着黑框眼镜，不耐烦的问“你跟他有约吗？”

我说“之前约了时间。”

小伙子说“那你坐着等他一会儿吧”指了指前台的小沙发，便搬起电脑离开了。

我应了一声好，便顺势坐在了沙发上，我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出我的紧张，但我当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对即将进行的面试也毫无准备，准确的来说是不知道怎么准备，虽然学校里有同学们为了应对面试的模拟小组，但是我并没有参加，并不是因为对自己的临场发挥能力有信心，而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正低头扣指甲的时候，听到了一声“你就是小龙吧，跟我过来”。我应声抬头看到了向我说话的传说中的洛总，一个就职于顶尖投资公司的投资总监，林浩嘴里的厉害角色。

洛总是一个个子不高肚子很大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不过衬衫的质量看起来真好，能兜得住他这么大的肚子。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清一下嗓子，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道这个洛总爱好是抽雪茄喝威士忌，我后面的实习生生活一直笼罩在一股雪茄味中，又苦又呛还挥之不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回了一声好的，并强装镇定，跟在洛总后面走进了会议室。

洛总说“你是学经济学的，那你解释‘禀赋’这个概念。”我很慌，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寒暄，上来就问经济学理论，但我是个学应用经济学的，每天都是跟各种数据打交道，还好参加过研究生考试，不会的可以编，答上来总比答不上来强。

我说“禀赋就是资源的初始配置，比方一个国家拥有的各种生产要素，包括劳动力、资本、土地、技术、管理等的方面。”

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所以看不出来对我满意不满意。只能继续强装镇定，看看他怎么说。

洛总说“你在报纸当过编辑，什么报纸？”我答是“大学在S省上的，是跟学校合作的一家报社，S省的一级报纸，当时在做责任编辑，主要是负责校对稿件，有空白版面的话我们可以优先投稿，所以发过一两篇文章。”

洛总好像没有提问下去的兴趣了，没有问我关于投资的问题，也有可能是怕我根本答不上来，说“其实投资比较适合学理工科的来做，现在投技术类项目的都招理工科的博士或者有产业经验的人，你本科学管理学的研究生读了一个经济学，你应该发挥你的优势，而且你们的经济学也不需要建模吧。”

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每个字我也都听到了，但我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不懂为什么他说投资适合理工科的，技术不懂我也可以学啊，但我没有反驳，只是回答了他经济学要不要建模的问题。

我说“我参加过两个大的项目，一个科技重大专项一个B市自然基金课题，科技重大专项我们课题组负责的是数据收集和前提的数据处理，这个项目我们课题组的学生作为调研队伍的leader，带领40个同学去四个省的农村收集数据，总共为期2个月。自然基金课题是四年前收集到的数据，我是第一个做出成果的人，做完这个项目之后我导师对我的评价是他带过最优秀的学生，论文我可以打开给您看一下。”

潜台词是你不要因为我说话不利索，状态不好就否定我的能力，也不要找什么专业上的借口，我比你想象的聪明。

他把论文从头拉到尾，前面模型的部分没有任何停留，看样子应该是一句都没有看懂。洛总说“挺好的，你先回去吧，到时候通知你。”

我回答好的，便跟着他起身，出了会议室的门，他抬手指了一下空荡荡的办公桌，“这边是你们实习生坐的位置”。当时我甚至都没听清这句话，只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回忆起来他应该说的是这句话，所以根本没有仔细看他伸手的方向，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我迅速的跟洛总道别并走出了公司，整个人感觉快虚脱了，虽然面试的强度并不高，只是几个普通的问题，但我感觉像被人打了一顿，累到走不动路。也完全没有想把面试过程分享给林浩的想法，只想赶紧回学校，便赶紧打车回学校继续躺着。

大街上的行人忙忙碌碌，都有自己要做和想做的事情，但我到底想做什么呢。活着说我想做什么根本不重要，我只想多赚一点钱，因为前几天妈妈又打电话来说家里没钱的事情了。

妈妈说“家里没有钱，你哥还要结婚，彩礼都给不起，你就不要继续上学了，读个博士需要几年。”

我说“四年。”

“四年哩，赶紧找个工作挣钱吧。”语气十分虚弱，没有生机，本来妈妈是很漂亮的一个人，年轻时经常有人夸赞像电影演员，但是出众的颜值和气质并没有给她带来好的生活，稀里糊涂的上学，稀里糊涂的结婚。嫁了一个退伍军人，在工厂上班，爱喝酒不负责任，家里的事从来不管。

妈妈从小身体就不好，生了孩子以后，又要工作又要做饭收拾家务，30多岁的时候就已经腰椎间盘突出。

在我的印象里妈妈很少笑，她确实如其他人所说长的很美，眉毛不用修生下来就是完美的柳叶眉，山根高鼻梁直鼻头精致，五官没有瑕疵，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小姐气质。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买护肤品，她就不用，连雪花膏都没有，但是皮肤依旧白皙光滑。但她不开心，所以即使她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我也怕她。

她说她吃不下饭，我就省下自己的零花钱在小学门口买5毛钱的酸枣，小时候的钱很值钱，5毛钱可以买一方便面袋子的酸枣，看见酸枣的妈妈是开心的，她常常微笑的接过去，洗干净和我一起吃，明明只是酸枣而已，在她手里像是美味珍馐。

奇怪的是小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家里穷，甚至觉得自己的家庭条件很优越，我要什么有什么，当然在物质贫乏的小地方，也没有什么高档的东西，要什么有什么也不过是今天买个橡皮明天买个铅笔，后天跟小伙伴在街上吃个麻辣串。

再加上小时候我不爱跟别人说话，常常一整个寒假和暑假都不出门，我可以看一整个假期的电视剧还不觉得无聊，所以别人家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我只是自我为是的认为我家就是最好的。

小时候北方的冬天很冷，常常大雪能没过小学生的小腿，很少有家庭能在家里洗澡，所以一整个冬天不洗澡是很正常的事情，长大后再回想会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很艰苦，但是很快乐，洗澡这件事情并不是生活必需品一样，生活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而且暖气也没有那么热，在家里也要穿上毛衣套着棉袄，骑车上学就更冷了，要帽子围巾手套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日复一日却不觉得辛苦。

但是慢慢长大了，经济发展了，大家不再是住在平房里，开始出现小区楼房，有钱的家庭都纷纷住进了楼房。我们家在我初中的时候买了小区，当时最好的小区，有钱人的标志，但我们没有在那边住过，刚买就被爷爷奶奶占走了，而钱大部分是我妈辛苦攒下来的，而这一切我爸都是帮凶。

我很虚荣，怕别人看不起，所以常常给自己构建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假象支撑自己的信心，所以当妈妈直接说出家里没钱很困难的时候，我没办法面对。

失恋加现实，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