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出现的兵魂,不仅仅惊到了咸阳的始皇和大秦文武,同样让其他地方的百姓,惶恐难安,尤其是赵地邯郸,几乎人人失状,夜夜惊魂。
三匹骏马拉着战车,王翦矗立在战车之上,犹如木雕泥塑,王翦征战一生,战功赫赫,灭六国的滔天之功,让人铭记,难以磨灭。
王离侧头看向父亲,他见到父亲的眼睛通红,战车奔驰在咸阳的驰道之上,王翦看着北方的赵国的兵魂,嘴唇惨白的颤抖。
“父亲……你……你害怕了?”
王离仗着胆子问出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父亲屯兵六国,统帅百万兵马,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此刻,如何会因为一座虚幻的蜃楼而害怕?
王翦并不回答,他的眼睛盯着北面的赵国兵魂,目光之中写满了过往,王离见到父亲的双手抓紧了战车的扶竿,双手几乎抓进扶竿之中!
鲜血从掌心的厚重老茧中挤出……
“武城侯到!”
“武城侯到!”
“武城侯到!”
战车一路通行,咸阳城六道大门,全部开启,任凭武城侯的战车在咸阳宫中驰骋。
这是始皇帝给武城侯的特权,武城侯可自由出入咸阳宫,任何人不得阻拦!
王翦的战车停在章台宫前的青石广场之上,四周是玄甲侍卫,手持长钺,护卫王庭,嬴政和李斯正站在青石广场之上,嬴政转头看去,瞬间神情有些凝滞。
嬴政竟然发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翦老将军,竟然有些身形颤粟,即便车架已经停下,王翦依旧失魂的矗立在战车上,通红的眼睛看着北方赵国兵魂,无法挪动视线。
王离悄悄的拽动王翦的衣袖,低声道:“父亲,拜见大王……”
王离的声音落下,王翦恍惚间,三魂归位!
王翦和嬴政四目相对!
这一眼,相互看去,便不需要再进行解释了!
王翦从战车上下来之后,走到嬴政的面前,嬴政发现老将军的手掌淌血,刺啦一声,撕下了玄鸟黑袍的衣襟,为老将军缠裹了伤口。
“老臣替苍生叩拜陛下!苍生百姓之幸!六国兵卒之幸!臣之幸!”
“从今往后,再无兵戈,再也无这等凄厉战事,从今往后天下百姓,休养生息!陛下滔天之功,臣再拜!”
王翦的眼睛通红,长平之战,他是亲身经历者!
那一战,秦国与赵国赌上了国运,秦国全民皆出,赵国更是十五岁以上者,皆入长平。
那一战旷日持久,同廉颇打了三年,又与赵括交锋,赵括统帅赵兵,勇猛刚毅,四十万赵人,锐不可当。
赵括勇猛,若是其他的时代,赵括必然成为绝世名将,可是,赵括的敌人是人屠白起!
赵括被围,粮草断绝,赵括以首级献秦,约定降秦,四十万赵卒投降。
白起接收了赵卒,坑杀之。
坑杀之前,白起只说了一句话:“军粮已尽,无法养降!养降必叛!后患无穷!”
从那以后,王翦发誓,他要阻止战争,用尽自己平生所学,以战止战,终结所有的战争!
让战士回归故土,不再征战流血。
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互相征战。
君臣二人抱着同一个目标,征战十年,灭六国!
只有一统,天下才能太平,只有一统,才能止战!
“将军已死,谁知将军之心!”
王翦想起了那个下令坑杀四十万降卒的将军,那一天,他的背影是如此萧瑟,那一天,他站在军帐之中,凝视着赵国的方向,颤栗着……
王翦不知道那个将军是在哭,还是在害怕,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一天,将军被赐死,王翦为将军送行,将军说道:“你当继承我的遗志,一统六国,不要再忠魂难归,不要再马革裹尸!不要再母盼儿归!不要再妻离子散!”
一代名将毅然决然的悬挂在了门梁之上,以白绫自缢!
嬴政挽着王翦的手,进入了章台宫大殿。
“老将军,朕有心让你前往赵国长平,为兵魂超度。”
嬴政的话音刚落,王翦拱手道:“老臣,万死不辞!”
章台宫内,王翦不敢耽搁,领了王命,率领百战玄甲兵,马不停蹄的前往了赵地!
旧赵,长平。
自长平之战大将军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后。
此地便常年阴风呼号,夜半还能听见阵阵鬼哭狼啸。
似是那些被坑杀赵军的怨念不散一般。
如今距离长平之战已经过去了四十年,长平的天空之上依旧乌云密布。
一如四十年前一样。
这里死气沉沉,方圆千里不长寸草。
暗红色的彼岸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颓败的猩红色花瓣在时间的凋零下变成了暗红色的花泥。
花泥沉积,将整个长平都染成了暗红色。
站在远处望去,万顷花泥好似肉江血海。
明明是花泥,可散发出来的却是腐肉的糜臭味儿。
阵阵腥臭的气息在长平之上弥漫,令人闻之作呕。
原本生长在长平的几十颗百年古树,也在几年间枯败死亡。
镂空的树洞干枯收缩,形成了一幅幅人的面孔。
乍一看去,仿佛枯木之上长出了十数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头顶乌云密布,枯树的树枝上停着上百只乌鸦。
它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坑杀赵军的旧地,似是那里有能够让乌鸦们大快朵颐的腐肉之海一般。
更高的天空上,十几只秃鹫来回盘旋。
它们不时的低头望向下方平原,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一般。
长平之地,到处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曾经长平之战过后,为了平息此地的怨气。
赵王斥巨资为四十万赵军建立了安魂祠。
请了三百位法师,为死去的赵军做法超度四十九日。
然而,法事只做了七天,三百名法师连同抚魂祠便被滔天的阴风彻底剿灭。
留下一地断壁残垣,与三百具支离破碎的枯骨。
从那以后,长平便彻底成为了一处死地。
旧赵之人不去,大秦之人亦不去。
自长平之战过后,唯一重返旧地的人,就只有人屠白起。
但,他并非是来吊唁忏悔的,而是奉秦王命令前来镇魂。
不得不说,人屠白起着实凶厉。
四十五万赵军的滔天怨念,在白起踏足长平的瞬间烟消云散。
那些怨念像是遇见了天敌一般,尽数逃窜。
自那以后,长平消停了三年。
三年后,随着白起被赐死,长平之地的滔天怨念再度卷土重来!
这一次,人间没有了人屠坐镇。
长平之地的怨念死气滔天不绝,再无人能镇压!
自白起赐死至今,已有三十七年矣。
此地的怨灵经过三十余年的放肆生长,已经成了气候。
周边郡邑的百姓们各个生了无法医治的怪病。
距离长平最近的上党郡,百姓们更是被吓的舍弃了故乡四外逃窜。
随着离开长平,那些身患怪病的人们相继痊愈。
这下,人们越发畏惧长平。
百姓之间已经开始了传言,说这是旧赵亡魂要想大秦索命了!
长平之丘,坑杀四十万赵军之地。
“轰隆隆——!”
突然,阵阵激烈的震动从地下传出。
暗红色大地迅速开裂,好似蛛网一般辐射到整个长平。
丝丝缕缕的黑色鬼气从地缝中窜出。
一只只枯黄的白骨从地缝中猛地伸出手来!
数十万道阴森的鬼气就是从这些白色的枯骨上涌现出来的!
“铿铿锵锵!”
“叮当!”
“杀!”
鬼气越发的浓郁,阵阵兵戈相加的铿锵声此起彼伏。
凶厉的喊杀声震天,若是有不明缘由的人听到,还会以为此处爆发了百万规模的大战!
这阵阵滔天的大杀声,惊得枯木之上的数百只乌鸦“扑棱棱”飞起。
天上的秃鹫也被吓得鹰呖不停。
苍穹之上,数百只乌鸦盘旋飞舞,黑压压一片遮了天。
从数十万具枯骨上升腾而起的鬼气尽数汇聚在半空中。
随着鬼气越来越过,一团巨大的鬼雾悬于长平上空。
鬼雾渐渐壮大,凝形成为一名举盾奋战的士兵!
士兵身披赵国甲胄,手握赵国铁盾。
周身上下插满了秦国的箭矢,好似刺猬一般!
鬼雾凝形而成的,竟然是一名拼死奋战的赵国士兵!
这是四十万被坑杀赵军怨念的集合体。
长平之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天下各处皆可看到。
旧赵邯郸,一名背着鲨齿剑的白色男子驻足注目。
当他看到那浑身插满箭矢却依旧坚守的赵兵虚影时,叹息说道:
“这是赵国的将士们,向大秦索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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