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治和他的朋友们 我和俊治

在很多时候，我都会和别人争论关于眼睛的问题，因为作为一名专业的眼科医生我时常面对患者傲慢又无知的质疑，这使我倍感不被尊重的耻辱。就比如我会和患者说，“放下你的手机和电脑，让你的眼睛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得到的往往是“我在网上看过来自美国专家的研究报告，现代电子光源并不会对我的视力产生任何影响，而作为一名专业的医生的你却说出我用来哄家里孩子的话，我认为我非常有必要对你的专业能力保持怀疑”之类的反驳。

这使我非常难堪，因此在后来我作为专家门诊时，我改变了我的说话方式，告诉他们“根据拉斯克医学奖获得者布莱克波恩博士的最新论文表示，适当放松你的上直肌、下直肌、内直肌、外直肌、上斜和下斜肌有助于缓解你视力下降的情况，对你预防过度用眼患上眼部疾病有很大的好处”，而我的患者们往往会在偷偷用搜索引擎搜索比如拉斯克、布莱克波恩、上下直肌之类的关键词后，谦虚又诚恳地问道，“尊敬的医生，请告诉我具体应该做些什么？”

“放下你的手机和电脑，让你的眼睛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对此，我的专业性和权威性得到了患者们的一致认可，因为他们并不在乎拉斯克和论文发表有没有必然联系，或者布莱克波恩博士是否涉足过眼科领域，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些专门的、专业的、准确的修饰词而已。

直到2021年10月18日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大学女同学的电话，她告诉我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这段时间视力下降非常厉害，这使她非常慌乱，并且恳请我在周末可以到她家里看一看她的儿子（因为她在网上预约我时发现至少得等到三个月后才能排到门诊）。

我答应了她并如约而至，因为她家是郊区的一处家庭民宿，这周末刚好我会和妻子一同到那个地方游玩。

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俊治，时至今日我依旧抱歉自己对他的眼疾束手无策，并因此自责一生，但依旧怀念那个初见他的下午，哪些画面如此清晰的印刻在我回忆里，以至于每每看见同他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时，我都会怀疑下一秒是否会有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或者听见他说“你说话的样子像个老头儿”

那时，为了在老同学面前展示作为一名名医的专业素养，我特地带上了家庭医生出诊的全部设备，并细致地对俊治全身做出检查。“把你的手腕露出来，现在我要检查的脉搏”，我如是说道。“可是叔叔，”俊治小声提醒我道“妈妈说你是替我检查眼睛的。”

这无疑让我认为是来自一个小屁孩对我专业知识的挑战，我一本正经道：“小朋友，替你检测身体数据是为了检查是否有其他疾病对你的眼睛带来了影响，例如如果是视网膜神经因颅内肿瘤压迫造成的，那么我会联系好肿瘤科医生一同制订治疗方案，或者说仅仅是因为缺乏某些维生素，我也会针对你的实际情况确定康复计划，所以说现在把你的手腕露出来，我得替你检查脉搏。”

“可是叔叔，”他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只是眼睛不舒服呀。”

好不容易，我才在他的疑惑中做完全身的检查，望着便携医疗设备上的电子数据，我引经据典地向俊治妈妈发表了初诊的看法——“目前看来有可能是遗传性白内障，也有可能是急性视神经炎，但现在设备条件不足，我建议你还是带着俊治在下周来医院找我，我会在下班之后等你们过来，这样也不会对其他患者产生什么困扰。不仅如此，根据拉斯克医学奖获得者布莱克波恩博士的最新论文表示，适当放松上直肌、下直肌、内直肌、外直肌、上斜和下斜肌有助于缓解视力下降的情况，对俊治的眼睛有很大的好处。”

“简单来说，就是多让俊治看看远处，这段时间不要让他疲劳用眼。”最后，我说出了对每一个患者结束诊断时都会说的话。

“太谢谢了！”俊治妈妈朝我感激道“你可真是一位厉害的医生！”

“你说话可真像一个老头。”这是俊治对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