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瓜子 空心球

引力，一个被在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甚至牛顿经典力学中反复拉扯的东西，浩瀚的宇宙用距离滤去了强大而无用的三种基本力，引力，在这无限的星辰中独自变换着复杂的曲线。

这是一个贫瘠的星球，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除了石头，就是漫漫黄沙，空中只有一个所谓的太阳，但当它从地平线升起，石头化成玻璃，黄沙又化成石头。

“舰长，这个星球的表面探测已完成，没有生命迹象，没有水资源，大气成分大部分为氮气，详细报告已发送您的终端。”

“舰长，这不就是块大石头吗？要不咱直接走吧，这个鬼地方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但是…”侦查员挠了挠头。

“这个星球的引力有些奇怪，以它的体积，按照最低密度，应该会有一个较大的引力，而据探测结果其引力只有预计值的40%。”

“先下到星球上空一公里进行深层探测，让咱们看看这块石头有什么东西。”

随着舰员门有条不紊的操作，侦查舰下到了预计位置，随着探测器伸出，艇员门绕有兴趣的看着显示器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曲线，直方图……

慢慢的，空气凝固了一样，开玩笑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和嘴巴看着显示器上从没有见过甚至本不应该出现的数据。

主侦查官开启传呼机激动又颤抖的说：“舰长，你得看看这个！”

侦查舰来到了星球表面的海拔最低点，伽马射线直直的向下发射，石头又被熔化，然后气化，化成尘土，撒在黄沙上。

这是一次伟大的事件，人类诞生近1亿5千万年，踏入星辰也有3千万年，而加入银河系大家庭已有1千多万年，传说中的硅基生命没有发现，而银河系中千万个碳基生命却在其中不断碰撞，人类只是其中普通一员。

但今天，人类世界将首次接触一个完全不同于整个银河系的世界。

头顶星光汇聚，仿佛也在看着这伟大的一刻，激光推进的很快，舰上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甚至呼吸都小心翼翼，人们的目光紧紧盯着着不断更新的数据和上下跳动的曲线。

欻（chua），曲线仿佛跳了崖，从左到右，快成一条直线了。

“我们到了？”有人小心的问。

“不，我们终于遇到它了。”

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这里是无水的深海，一且物体都没有约束，这里没有天，大地囊括了一切，这里没有太阳，光却像精灵一样舞蹈，空中没有云，水土组成的孤岛像台球一样游动，一些轻灵的东西在其中自由穿梭。

在一阵阵的星光变换中，那些轻灵的东西穿过一根根藤蔓，采下紫红色的刺球装入一个口袋。

穿过一团浮动的水，满怀一身星莹。

穿过一个个笼子，投下满袋果实，一个个东西不管尖刺狼吞虎咽。

穿过一扇门廊，投入了颜色的海洋。

“妈，这次摘这么多，吃的完吗？”

说着，一个个颜色形状各异的东西进了他的嘴巴。

“你看看你，今天是你弟弟的博加，得好好庆祝庆祝！”

“哦，忘了，忘了，哎，我去采兰瓷，一会就回来。”

一朵闪着红光的花躲在一根水晶下，小小的花，光也是小小的一圈，一只润如白玉的手摘起了它，花儿慢慢的吐露出更深层的花蕾，一颗炽红的太阳在他的手中绽放。

突然，一道强光从地上迸发，仿佛日出之时，仿佛无光的夜空被撕碎，只留下光芒的背景。这道光之强让这个世界暗淡下来，好像阴暗的地下室开了一缝小窗。

那炽红的太阳现在变成了萤火虫的莹火，他的眼中第一次充满了这么多光子，不由自主的，手中的花松开了，那点莹火便随风而去。

“舰长，我们到了。”

光年之外，地球总部收到了一条紧急报告：侦查舰TW-094在ESO381-12星系中发现了一个智能生命行星，其情况极其特殊，要求派遣更多考察组。详细报告如下：ESO381-12-阿尔法Y中型行星，半径6300公里，质量30万亿吨，星球表面无水，无可利用大气，无生命生存。星球表面下平均25公里无地幔，地核等地质结构，地壳约分两层，上层为沉积岩约20公里，下层为特殊岩石或结构，密度，硬度，熔点都极高，其应为该星球的主要承力结构。

星球内部空心，由于万有引力作用，内部空间均处在失重条件下，该区域大气成分和地球相似但氧气较高，空气密度较高，有水资源和少量已知矿产。

有生命存在，已知仅一种智能生命，该生物因生活在失重环境中，体重，肌肉含量，骨骼密度，等较人类较低，背部有类似翅膀的结构，因其无需克服重力其形状与已知飞行生物差异巨大，文明等级约0.03级，平均智商测试131。其星球内所有生物据描述从未离开其内部，生存繁衍历程约6千万年。

星球内能量来源为地壳上的特殊晶体，该晶体一端于地壳内，另一端无法探测，分布在地壳内部表面，星球表面还未发现，据试验观察，当该行星一面向恒星，朝向面内部分布的水晶便发光，由此供给星球内部能量消耗。

详细数据参见附表数据图。

越来越多的人类来到了这个奇妙的空心球，随着两个世界相互交流和对该行星的详细分析，它的奇幻空间向人类不断扩展，简直如同蓬莱仙境一般：

以水晶为光源，随着行星自转，头顶时而星光点点，时而漆黑如墨，在自己旁边一根根水晶时而没于黑暗，时而成为光明，这便是白昼和黑夜。

星球内部有许多碎片，有的是石头，有的是泥土，有的是水，有些大碎片上面还有屋子，那是一个个流浪商人，穿梭于黑夜和萤火。水中虫子的莹光让黑暗中的水有了形状，成为他们的灯塔，无数的荧光生物构成了一幅五光十色的图景，好像在真正的星河里航行。

他们自称西尔人，自古生活在此，没有重力的约束他们抛弃了肌肉和力量，取而代之的是轻灵的翅膀敏捷的行动和聪慧的大脑。即使他们都很聪慧，但在这样一个梦幻的世界科学的发展显然难以维系，当地宗教是主要统治力量，文明在其中缓慢发展，直到——人类，出现了。

仙境不仅景色如梦似幻，资源也是极其独树一帜，星球的主要光源—水晶，果然是从地壳内被恒星加热的物质里获取热量，然后转化为光能，有些隐隐漏出地表直接将光，热能传入，几乎没有损耗。经研究，该反应可逆，且水晶的硬度，质量，储量极佳且易加工。星球的内层地壳岩石构造特殊，具有许多优良性质，用途相当广泛。此外还有其他的生物化学资源。

有资源就有贸易。人类开始了大量开采，同时，也把西尔人慢慢的拉到银河系的大家庭中。这个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星球上开始热闹了起来。

“下面一个问题，我星球的储水方式，有谁可以回答？”

“主要通过地壳内藤科类植物交错成网依靠粘滞阻力储蓄水。”

“很好，那你能列举一些例子吗？”

“有火藤，五刺藤，奇花藤……”

“小布，咱们这周可以去地面参观，你去不去？”

看着一旁热情开心的同学，小布却婉言谢绝了，他扑扇着一对翅膀快速的回家去了，同学们没有管他，又去低头聊天了，他们没有看到小布脸上的遗憾。

其实并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父亲不让他去。

他回到家，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显示器中间，在键盘上，纸上输入各种复杂的东西。

“不行，还是不行，MD，这些人蠢的像赖波斯一样，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还是在自言自语，小布早已习惯，扔下书包，飘向厨房，突然，小布停住了，他看到了一个苹果，那是父亲少有的去地面带回的东西。看着那鲜艳的红色，小布决定再尝试一下。

“爸，学校组织去地面参观，我想去。”

“不准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许去！”他连头也不抬的说。

…

小布虽然明知如此，心中还是十分怨恨，他慢慢的飘向屋外，到了门口，他突然握紧了拳头，噙着泪向屋里冲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地面？！”

“从小到大，你从没关心过我，你每天就是看着这些东西！”小布愤怒的指着一旁的显示器。

“今天是我的博加！你知不知道？！”小布吼出最后一句话，转身冲进了房间，只留下两滴泪珠，在空中凄凉的舞蹈。

他叹了口气，在电脑上输入了什么然后关机，轻轻的走到了儿子小布的房门。

咚咚咚

“儿子”

…

“儿子，是爸爸，是爸爸不好，你听我说。”他走了进来，飘到了缩进睡袋的小布旁。

“儿子，你知道爸爸的博加是怎么过的吗？”小布毫无反应。

“当年我在家，你奶奶正在准备晚餐，突然一声巨响，一道强光从地上发出，那道光比我甚至你现在之前见过的所有光都要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小布简短的回答，还带着怒气。

“是人类，他们来到了我们世界，没错，如今的生活就是他们带给我们的。”

“但他们也带走了我们的世界！”他说着，眼中冒着光。

“那天我哥哥，就是我告诉你的在研究中心的那个叔叔，就在人类“登陆”地的旁边，他被这些奇怪的东西震惊了，后来他接受了人类，接受了他们的知识，接受了他们的行为，不，是纵容他们的恶行！”

“为什么你无法接受人类，我们现在的几乎一切都依赖于他们啊？”

“正因如此！”他兴奋起来。

“你想想，我们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我们无法反抗，他们可以肆意掠夺我们的资源，我们的文明在被消灭！”

“可是…”

他抬起手，“你可以去地面，去了也好，你可以看看我们还剩下什么，也好，但是，不要去他们要你去的地方，你只能看见所谓的和谐相处，那绝对不是真相。”

也好，也好…他又自言自语着，飘走了。

小布来到了地面传送点，随着升降机上升，他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到了地面，舷窗开启的那一刻，小布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星球的太阳，看到苍凉的地表，除了金属，混凝土，复合材料的建筑就是石头和黄沙，虽然贫瘠，但四看之下，却有“大漠孤烟直”的壮阔，这是小布从一本人类的书籍上读到的。

不出意料，所有第一次来的人都震惊了，但是，从25公里的地下刚露个头，便是铺天盖地的广阔，无论是谁都会一惊的吧。

小布看过无数次地面的图片，但当他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他的心情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因为当他自己回过神时，老师已经带着一批人走远了，在那里喊他，准备乘坐空天电梯从上到下先感受一遍。

小布计划到了空间站向老师请假，然后偷偷溜到其他电梯转移舱，他想着，眼睛一点也不曾离开窗外。

小布跑到了一个电梯，这是实实在在的“跑”，之前的模拟重力训练和这实在的感觉完全不同。电梯里人不多，小布把头埋进头盔，周围的人好像也在这样，所有人的头盔都是低透光率模式，人类，西尔人，还是其他外星人，谁也分不清楚。

电梯穿过了黑障区，下面又出现了黑色土黄的大地，但是，这个高度，看上去地面就像蚂蚁巢一样，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深深浅浅的洞，小布不知道蚂蚁是什么，他只觉得这些洞十分丑陋，通过信息板，他知道了这里是3763号矿区。

“他们把这里挖空了，我们的家不就没了吗？”

3763号矿区主要是开采加工水晶，地面上无数大型机械轰轰烈烈的挖着，运着，转着，甚至伴随着一阵阵爆炸声，即使在高空，小布也听见了它的声音。

他好像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想向人类证明：自己的家园不久将毁于一旦。

“那个人是…叔叔？”

来到地面的一个建筑中，他看到了一个西尔人，他只穿着简单的辅助重力装置，很容易辨认。

“这片矿区应该能在两个月内完全开采。”叔叔笑着说。

“这可要好好感谢您啊，要不是您，这些矿区工作怎么会这么顺利！”一个人类热情和他握了握手。

小布似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没有多提到他。

“不行，你们必须住手。”

“怎么了？”一些人类看着脱下防护服的小布，这个地球年只有12周岁的孩子让他们有些惊讶又有些戏谑。

“小布，你怎么在这？”叔叔看到他显然也吃了一惊，但还挺高兴。

“这是我…侄子，他应该是学校活动，我带他去转转，你们先聊。”

叔叔带着小布看了研究中心，实验大楼，纪念馆……一路上，叔叔都在和小布说人类和西尔人和谐共处的那些事，小布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所以说，人类对西尔人的正常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既然没影响，他们为什么要在星核中心费力造了一个聚变太阳？”

“这…肯定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啊。”

“明明就是晶光不够了，因为你们把它都挖完了！”

他没说话，把小布带到了餐厅请他吃了顿饭就送他回去了，在调度中心，他对小布说：“孩子，我遇到人类的时候，正是你爸爸的博加，人类称其为“成人礼”，你爸爸从那时开始就要成为真正的西尔人了。我是家里老大，但我还是什么都没做，不是说我没能力做好什么事，而是我不知道这些事的意义。那时是宗教统治，所有人每天都只是听从那些所谓圣灵的传统，你看，就现在，就像，你从没抬头看过天一样。就这时，人类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没有思考的灵魂遇到有意义的事，事情就变的不一样了。”

升降舱到了。

小布清澈的双眼映着叔叔远去的背影，那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好像一直在被重力所压迫，那轻灵的翅膀深深的垂下，好像死的一般。

小布乘上升降舱，向着家靠近。

突然，升降舱里的信息板闪起一阵雪花，然后上面竟出现了父亲的脸。

“小布，呆在空间站上！”父亲的声音非常急促。

“还有……爸爸爱你。”

“…”

屏幕又亮起起一阵雪花，然后恢复正常，不，上面的信息表示现在升降舱竟然在向上去，这是为了向星核的聚变太阳输送建筑材料，燃料的几个升降舱之一，往上走—就是空间站。

升降舱上升速度非常快，显然是被人修改了，有人想尝试修复一下，被小布制止了，“等一下，你们听。”

虽然速度快，但现在仍在地层中，舱内的人屏息凝神，只听见隆隆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正常。

彭—

突如其来的一次撞击把小布等人甩在了墙上，周围不断的响起各种噪音。

“我靠，地震了？！”一个人类喊到。

正好，升降舱这时升出了地面，当人们向下俯瞰，震惊是最轻松的形容词。地面上的洞相互连片，把地面分成了一块块碎片，黄沙漫天，地面在黄沙的笼罩下不断向下塌陷，一片石海，须臾之间，化为烟土。

“坏了，开采过量，承力结构应该被破坏了，引力把整个地壳拉塌了！”

听到这话，小布已止不住泪水，哭着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无人回答。

身为别人的罪人，为何还要回答？

空间站上，小布看看辽阔宇宙中的自己的家园，他知道这是这个星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地表出现绿色，即使它正在恒星的光茫下燃烧。

在高轨道，地面碎片已然不见，只是看见整个星球慢慢的缩小，有些地方还出现了绿色的点甚至区块，它一直在坍缩，一直在坍缩，好像要一直坍缩到白矮星，中子星，黑矮星，最后越过史瓦西半径变成黑洞，把宇宙中的贪婪，邪恶，无知…通通吸进去，灰飞烟灭。

空间站开始做因引力变化而进行的变轨操作，一群群飞船飞向太空港，几艘小小的东西向下没入行星大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