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 第十二章 新界

怀着几分思虑，泰晟关上灯，缓缓推开门来，重新融入了暖意正浓的日光之中——迦德森的怪状与幽闭的暗室让他刚刚感受到几丝莫名的凉意。

“终于出来了啊！你干什么去了？”忠风看着从门缝中的黑暗里钻出的泰晟，连忙站起。他的身后，夜鸦一行人已经全部到位了。

泰晟拿出智脑，来到沙发旁坐了下来，智脑切入到了通话记录页面，“是迦德森发起实景通话，意料之外...逮捕行动刚失败就和我进行交涉。”

一听是迦德森发起的通话，忠风有些紧张，接着问道“通话时间这么长，你们谈了些什么？他刚刚可是派出专员要逮捕你的。”

“没什么...畅叙旧事而已...”泰晟闭上了眼，似乎在极力隐瞒些什么，“不过通话结束的很突然，他显得有些怪异，像是...”他有些踌躇了。

“像是人格分裂一样，对吧！仿佛有两个人在操纵同一副躯体。”幻速接过了话茬，指了指他手中的智脑，“我想您应该还记得之前他与我们夜鸦交流时做出的古怪行为；突如其来的暴躁和不知真假的话语。”

泰晟闻言，随之回忆起通话中可怖的景象：昏暗中，抽搐的迦德森神情惊恐，口齿不清，却依稀能听到“救我！”之类的请求...“刚刚他似乎是在在求救...像是先前被操控了一般，更像是两个无形的在争夺同一副身躯...”

“和他在科技会的远程交流中，他在出现怪状时回答了我们的问题，并没有像之前三言两语敷衍我们的问题。他解释了火种精粹是什么以及其作用...对！根据他提供的资料，火种精粹的强大辐射可以影响智体的大脑，而梦魇药剂的原材料有火种精粹，我推测，这样一来就可以影响智体与超甲的链接，从而异变为改造体，还有他下令制造的思维抑制器，就可以组织改造军了。

火种精粹还有极强的精神控制力，迦德森那时说...它甚至可以使智体精神分裂，再加上梦魇药剂的强化作用...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的怪异行为会不会是因为受梦魇所影响而做出的。”

李将文件上传到身后的屏幕上——一幅较为繁杂的思维导图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我根据总结的情报而做出的推理。”

“我没有看走眼，把你调入夜鸦真是个明智的选择。”泰晟指着导图说道，“情报说火种精粹是火种经过反应的生成物，而火种是从德斯矿石中提炼出来的。

圣联在自然面掌握着所有的德斯矿石资源，对德斯矿石的管控力度非常大，毕竟它是主星运行的动力之源，所以没有人能够从圣联手里拿到德斯矿石。退一步讲，就算有人可以得到德斯矿石，那么火种的提炼技术也是完全被圣联保密的。”

泰晟说罢，摊开手来，继续研究着屏幕上的导图。

“但你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迦德森，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帝国统领，还是圣联副手，权力不可谓不大。”忠风操作着智脑，天花板上的投影机开始了运行，随着一道光从上空射下，完整的中心能源炉结构图出现在众人眼中。

“迦德森可不喜欢繁琐的程序，他不会去，也没有完整的技术链建设几套那么大的反应设备来搞精粹。迦德森一定会去有现成火种精粹的地方获取它...那么他一定会去中心能源炉！”

“不可能，圣联供能部一直都在监管火种的废渣回收，部署能源再利用规划。从联邦解体到现在，除了数次供能部计算失误和运输部的配送错误，中心能源炉的火种数量由始到终从没有无故减少过，回收计划内的火种废渣数量也都大于供能部的预估数值。”

众人沉默了，推理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没有丢失，没有漏洞，难道帝国自己就能生产火种精粹？

“如果说火种精粹是帝国自己生产的呢？”亚海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豪听到了亚海的设想，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他进而质问道“但那些问题还是存在的，原材料德斯矿石从哪里来？精粹的提取技术从哪里学？反应设备是什么，从哪里来？你这设想不合乎常理”

“可他们连改造体都能制造出来，能够短时间内原地同时宣布帝国的解体和新组织建立，对联盟宣战，去公然制造目标为执政官的恐怖袭击。在他们那里，还有什么常理呢？”亚海有些激动了，“我们需要突破固有的思维定式，大可以异想天开的去分析事件。何况那是帝国。”

泰晟闻言，哈哈大笑，他指着导图说道：“我支持亚海的想法，理性思考是仅需付出时间的壮举，而大胆打破常理，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徘徊，两者之利共取，或许能更容易的看透事件本身。”

“那你的看法是什么？”忠风转而向泰晟发问，他的眼神里竟透出些不可置信。

泰晟连忙站起，走向对面的显示屏。他操作着智脑，原先的思维导图随之消失，被一条横在画面中央的线段替代了，“如果说他们得到火种精粹的途径很直接很简捷，就像是这条线段，从头到尾十分完整，没有阻塞。我觉得，连德斯矿石，他们都有独立的获取途径。至于那些保密的技术和难以制造的设备，如果自己没有，那为何不去用圣联的呢...”

“够了！”贾斯特从众人中走出，“我们的讨论越来越扯淡了，需要及时止损。是，局限于一角的看法得到的信息是有限，我们也的确需要打破常识来看待帝国。但我们要清楚，截止到现在的推理都是建立在我们自以为真的情报基础之上，而这些情报，却都是敌方统领提供的。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为之。”

气氛有些僵持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泰晟依靠着墙壁，他沉思着，似乎还在进行刚刚的推导。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军官推开门来，神情有些慌张，大声报告道：“总部正门正在发生激烈的交火，敌对目标身份已经确认，就是改造体，共有二十个在与我军交战。”

“把画面投上来。”泰晟闻言，迅速站起，看着显示屏上浮现的画面，“改造体？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信息部也无法做出答复，目前边境已经全面封锁了，根本没有扫描到边境有改造军突破防线的情况，”军官切换画面，联盟地区的地图被放大开来，“那他们就应该是源自于我们这里。”

泰晟走向一侧的落地窗，向远处的大门望去，厉声命令道：“启用二级防御方案。立刻部署兵力，对这些改造体进行围剿，最好抓几只，保存完整样本，留送实验室研究。命令各地城防军和部队，封锁城市，严查改造体踪迹，如若有新的改造体出现，立刻集火击杀！”

“是！”

军官迅速离去，伴随着防御警报的响起，房门缓缓关闭，窗外的景象被落地窗外侧降下来的装甲替代，装甲后的窗玻璃逐渐明亮起来，窗外的景象又出现在了玻璃上。从远处看向指挥中心大楼，俨然是一个被装甲包裹的要塞。

泰晟看着手中的智脑——圣联议会刚刚全会意见达成一致，认为有必要召开紧急会议，急需要分析当下严重的事态，处理民众的安全问题和调解第二帝国引起的争端。此次会议等级很高，按理来说参会人必须亲自到场，但碍于目前局势紧张，圣联议会只能宣布在新界召开虚拟会议。

在做了简单的回复后，泰晟穿戴上了超甲，坐在了沙发上，“我要进入新界参加圣联会议，忠风，你先暂代我的职权，管理联盟。夜鸦，留守指挥中心，要是迦德森的专员渗透到总部就麻烦了...”

所谓“新界”，就是以智脑网络为基础构建的虚拟世界，智体可以通过穿戴超甲或使用其他接口设备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新界。新界内，同现实一样的虚拟场景会让无数智体沉浸于此，对新界的开发程度，只取决于终端设备的计算力。实景通话和虚拟会议只是新界所有功能的冰山一角。新界是受圣联管控的，在新界中，严禁出现公开摆明立场的政治势力，圣联在创造一个没有纷争的幻想之地。

在数条熟悉的光芒在身边消失后，泰晟出现在了议会大厅的执政官座位上，一个个圣联议员也都出现在议员席位上，只有副手和少数议员没有到场。“泰晟长官，看到您安然无恙我感到非常开心。”一个苍老的议员从席位中站起，言语里颇有些阿谀奉承的意味。

“不必多言，赶紧进入正题。我相信我发布在公共频道的文件你们都看了，那些都是我们目前可公开的情报。”泰晟有些不耐烦，他伸手示意那年老的议员坐下。

众多议员纷纷站起，虽然都显得有些慌乱，但在嘈杂中还是维护住了秩序，依次向泰晟报告着。“根据联盟区各分部圣联议员上交、统计的观察报告，从迦德森成立第二帝国并向联盟宣战以来，联盟区内发生了数十起较为激烈武装冲突，其中包括刚刚在联盟军政总部发生的交火。几乎每个城市群都有不明势力制造的暴力事件，死伤远超过官方预计。”

“责任范围内有联盟区边境的各分部议员一直在上传实时观察报告。截止到十分钟前，第二帝国的改造军一直在联盟边境整备，没有进攻的态势，议员无权插手双方事务，我们还不清楚当下两军的战略如何。”

“第二帝国统治了原帝国区，据观察，第二帝国区内的工业区都处于生产状态，有的议员亲身来到区内，记录下了很多可怕的事实：第二帝国军方在组织民众进行改造。民众在没有超甲的情况下，被迫接受注射梦魇药剂，植装思维抑制器。许多民众因为没有超甲缓解药剂副作用，导致异变窗口期大大缩短，也就是异变提前发生，民众在经历提前异变后会立刻死亡...这就是毫无人性的药效测试！他们在拿无辜的人命做实验！

你们也看到了，有少数议员没有及时到场...他们都被第二帝国的杂种残忍杀害了！但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在死亡前为我们上传了最后的报告...”

言罢，第二帝国的各大城市群的影像出现在了大厅的中央，这些影像是从上空俯瞰城市群的，画面一片灰暗，不时有几架乌黑的“铁鸟”窜过。不断有军方的车队驶入，驶出城市。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光亮，不知多少生灵，惨死于这些亡命之徒的枪口之下。

高楼的天台上竟都是被枪杀的民众，偶尔出现几只四处走动的改造体。空地上满是残骸与幽暗的火光。虽然硝烟弥漫，眼前皆是黑与灰的交杂，让人难以看清街道上发生的事情，但莫名中总使人觉得有几抹血腥的红色在四处飘荡着。

可怖的景象让众多议员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有些女议员甚至小声啜泣起来。“一群畜生，这他妈是血雾吧！”一个议员忍不住了，他愤怒的斥责着。可在众人看来，这苍白的谴责显得多么无力。议员们又有些慌乱了，他们激烈的交流着，有些议员甚至离开了席位，

泰晟正想开口，但突如其来的头痛让他不得不让他放弃，“怎么回事？信号不稳定么...”他自顾自的说道。泰晟闭上眼睛，试图缓解疼痛，黑暗中，他感到一片虚无在四周弥漫开来，仿佛世界在消失一般。睁开眼来——周围的景象的确是在湮灭，许多议员的图像也开始波动，甚至消失，议员席位上的嘈杂戛然而止。议会大厅好似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破坏，顷刻间变成一片残垣断壁。大厅废墟外，泰晟所看到的，更是一片没有边际的废墟。

一行字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毁灭已经降临，现实亦是如此。”

四周的景象瞬间化为了碎片，光亮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泰晟失去了立足之地，遁入到这片虚无之中，他极力挣脱，试图逃离这不明的束缚。但无论泰晟如何努力，都无济于补，他开始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处于新界还是现实之间。眼下，死亡好像会随时降临一般，恐惧中的他不怕死，他只是怕死的不明不白。

“啊！”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力将泰晟推出了这片虚无，使他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他仍然漂浮着，不远处耀眼的蓝光迫使他眯起了双眼。

“这里是哪里...”泰晟缓缓飘近那光亮，眼前蓝光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一个奇怪的系统出现在泰晟眼中——无数条散发着蓝光的数据流在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光点运动着，整个系统在呈球状不停运作。

泰晟伸手去抓那些数据流，竟可以抓住！他看着手中的数据流，连忙浏览起上面不断亮起的数据。快看完时，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惊讶。

他大抵知晓了自己身处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