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寸 第肆章 风花雪月（四）

难得一夜好梦，江玥顺应着平日的时辰睁开了眼。

还有些迷糊的目光触及到床幔上垂下的黑色尾巴，就突然清醒过来。那毛茸茸的尾巴晃来晃去，似乎察觉到了床上人的醒来，视野里出现了一张看起来生无可恋的猫脸。

“……黑猫姑娘，别来无恙……”江玥咽下了不安的口水。“可别，昨日才见过。”黑猫从床架跃下圆桌，一双碧瞳死死地盯着梳妆镜，就是不看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此时，丫鬟恰到好处地敲响了房门：“小姐，该洗漱了。”江玥和黑猫同时松了口气，一人是庆幸不必感受凝滞的气氛了，一妖是庆幸有人打断了她想灭口的念头。

江玥用完日常的清粥小菜，就和黑猫正襟危坐在桌前，尴尬的氛围逐渐弥漫开，江玥受不住沉默，率先开口：“黑猫姑娘今日前来，是有何事？”黑猫张开嘴又闭上，反复几次，道：“……叫我栀就好。山神那家伙让我带你去见个老不死的，熟悉熟悉，免得你日后拜访还遭误会。”

“老槐头——”弯弯绕绕到了一处密林之中，江玥随着栀疾行几步就听她招呼。拨开层层叠叠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株高大的槐树深深扎根于地下，长势繁茂喜人，生机乍现，看到的一瞬间，江玥还以为自己眼花瞅见那枝桠上逸出了浅绿色的光斑。

“叫什么老槐头！没礼貌！”那枝桠上跃下一浅黄的身影，“要叫白师父！”江玥跟着栀渐渐走近，听她熟稔道：“老白豆——我带人来见你了。”“不准叫全名而且我不老！！叫白师父！”白豆朝着栀的脑带就是一拳，暴躁地纠正。栀挨下这一拳，痛的蹲在地上含泪回道：“疼疼疼，这还有个人族呢啊！”

江玥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看着眼前的长发高挑美人咳嗽一声，才转过身来对她作介绍：“在下姓白，你可跟着栀唤在下白师父。”“白豆你可别用那一套，”栀鄙夷地啧了一声，“她以后还会常来，你那套也维持不了多久——痛！”江玥看着栀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这一拳打的蹲回去，嗫嚅一会才小心道：“白……师父，我叫江玥。以后可能要常叨扰了。”白豆展颜一笑，“无碍，这儿本来也太过寂寥。昨日我感应到的结界波动果然是你，这么说来，你已经过了柜那儿的考验？”江玥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柜即是山神：“也，也不算是考验，只是许了个愿。”“差不多差不多，能让这家伙带你过来见我，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白豆笑容灿烂，忽略刚才对栀的“暴行”，这确实是一位相当高雅的美人。

白豆唤来金丝猴，在树下忽然出现的木桌摆上茶点。栀毫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江玥也随着拘谨坐下。

这位高雅美人眯起眼睛端详江玥接过猴妖递来的茶，看到她逐渐坐立不安才收回视线，笑道：“我大概猜到你许了何等愿望了，不过只有一点疑问……”看到江玥困惑的眼神，美人吐出一句发自内心的疑问句：“你昨日许愿时为何未被栀打死？”“噗——咳咳咳咳……”

江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的三个妖怪都见怪不怪，金丝猴还贴心地上前为她抚了抚背。

栀翻了一个白眼：“还不是这家伙跑得快，愿望实现了就告辞。”白豆被逗乐了，直笑她：“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啊，知道不可久留。”江玥终于顺过气来，听到这二妖的对话，无语凝噎，只得装作哑巴，低头品茶。

见江玥都快把头埋入茶杯里了，白豆才道：“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你有什么想问我吗？什么都可以哦。”江玥抬头小心看这美人一眼，再三确定可以问话：“呃……虽然很失礼，但……白师父是，是姊姊吗？我怕之后会搞错……”

桌上一时非常寂静，江玥反复思考自己是否是说错了话，焦虑得汗都要落下来。一声轻笑阻止了她的乱想：“也算你有心也有胆问这问题了，”白豆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意思，反而笑的开心，“我作为槐妖，是没有性别的哦。所以玥儿叫我哥哥姊姊都可以。”

“嘁”栀看白豆一副笑的花枝招展的样子就来气，“对这家伙而言性别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对此看重。也算你误打误撞入了他的眼了。”江玥松了口气，就见白豆十分兴奋地招呼她俩；“来吧，也带玥儿一起看看。”看栀也是同意的样子，江玥就跟着他一起靠近槐树。槐树上有一道相当大的裂缝，白豆将手伸向那道缝隙，出乎预料的，缝隙像水波一般缓缓散开。他示意自个儿走近去看，江玥也顺着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将半身探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小秘境，长长的悬梯向上，联通着上下几百处居所。她恍惚看见飞鸟掠过，蝴蝶化作小虫打开家门，也有花朵一聚一散，在细小的水流中冲洗自己。有小精怪靠近自己，轻抚脸庞朝她微笑。这一幕如同话本成精，在她的眼中具现。

“怎样？”耳边传来白豆轻声的话语，“这处是我给小妖怪们做的住处，免得他们在山上四散，时不时就会被人族误杀。”江玥慢慢收回半身，兴奋道：“非常棒的地方！这样他们也有家了！”不一会儿又迟疑道，“我，我能常来看他们吗？”“当然！”白豆牵着她回到桌前，“你以后跟着栀多走几遍认认路，现在你能穿过结界了，认了路以后就能自己来找我了。”栀见这二人聊的开心，也没说什么打消她念头的拒绝话语，似是默认。

柔和的日光缓慢攀上头顶，才意识到已经正午。白豆唤来金丝猴吩咐几句，转过头来看她们：“今个儿就留在这儿吃吧，我让他去买些吃食。”江玥正准备拒绝，就见栀递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都行。对了，那石头呢？”白豆凝噎一下，移开视线：“……前两日，有人误闯进来，见到石头感叹惊为天人，背着就下山准备雕刻……”“哈？你不拦着？”“石头不让我拦……”“啊？”“他也想试着被雕刻……”“……”栀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白豆慢慢地侧过身不看她，心虚地试图回避话题。

从客栈的窗户望出去，山上又有一处惊起飞鸟，这次在山腰上，似乎是那处猎户经常迷路的密林。言一边招呼小二上些菜，一边看那柜前等待打包的精致少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笑开了。一旁关注这年轻货郎的姑娘见他笑容，羞红了脸。

“所以，那个石头呢？”栀阴沉着脸问话。白豆眨巴了下眼睛，美色略过话题无效后，小声应答：“……联系不上了，虽然感应还在山下附近……”“联，系，不，上？”栀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要是那家伙出甚事儿了……”“我负责！我全部负责！”白豆紧跟着揽下责任，在栀的盛怒中不出二声。

江玥？江玥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出声。等到金丝猴将打包的饭菜布好，凝滞的气氛才有些松动。

白豆殷勤地放置碗筷，为眼前一人一妖盛好米饭，“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这可是山下那客栈的饭菜，出了名的好吃。”江玥默默地夹菜吃饭，栀也夹了一筷她喜欢的鱼肉，阴沉着脸开始干饭，撒气不撒粮食，她的怒气可是相当明确。

“唔……这鱼烧的相当不错。”“对吧！”“没夸你，闭嘴吃饭。”“……”

一顿饭食不知味，江玥只待有饱腹感就停了筷，吹着山风，心里默默地念着：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惹栀生气，后果可太严重了。

山下的言饭后消食，走出客栈，看着蝴蝶停在自己指尖，余光却瞥见老鸨在哄着一个女孩往藏花阁走。他想，要不要去提醒两句呢？

（文内柜山的柜读音ju第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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