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摔了一跤,摔得挺严重的,把脑子都摔出来了。
我从小就这样,特别容易把脑子弄丢,摔跤啊,打个喷嚏啊,甚至坐地铁没站稳,脑子都会从耳朵或者鼻孔里面飞出去。
也没办法,只好把它捡起来,擦擦干净再吃回去。有时候摔得狠了,还会摔掉一些记忆,总觉得忘了什么,又不太想的起来。
我遇到小黎的时候,刚好在重感冒,把脑子喷了出去,落在他脚边。他没看清是啥就捡了起来交给我:姑娘,这是你掉的吧?是面包吗?
不是,是脑子。我闷闷接过,把它吃了回去。
然后我发现,我的脑子里从此就存在着小黎的气息。
小黎是新搬来的邻居,和我一样二十四五岁,自由职业,平时做钢琴家教,有时候出门教,有时也会家里开班。时间久了我就知道,周几他家会开班,然后就听见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还好我们单层就两家住户,我平时上班,他影响不到我。不过小黎时不时会送点小礼物过来:不好意思啊,每周三有学生来学琴,我这边比较吵。
这次他送的是个永生花八音盒,我刚想说不用,又被花粉弄得打了个喷嚏,把脑子喷了出去。
我这毛病需要定期把脑子洗一洗,没有脑子的我不能做太复杂的事,大多都是将它丢洗衣机,加点消毒液啥的。但洗衣机太粗暴了,几圈滚下来,很多记忆都会被晃出来。
小黎闲着的时候就会来帮我洗脑。我脑子空空蹲在旁边看他洗,把脑子里的灰尘都清出来。
小黎:这里有块黑的,要帮你拿掉吗?
黑的就是被封起来的记忆,我自己都不太想回忆起来,比如前男友劈腿,油腻上司借酒揩油之类恶心的事情。
他笑了笑:那我就帮你清理掉了。
从小到大,我清理过几次脑子,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细致的,他替我把所有黑色的部分都洗掉了,把脑子吃回去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小黎很羡慕我这样的体质: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只要这样洗一洗就行了?
对啊。我活的一直很简单的。
小黎向往地看着我:真好,我也想这样洗一次。
我看他温和的笑脸,他的脑子洗起来应该很快,对所有人都很好的钢琴老师,每个学生都喜欢他……我也喜欢。
他老家在很远的地方,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座城市生活?旁边有些更大的城市吧,当钢琴家教的话,明明那些城市更加有市场。
小黎:我待过很多地方了。
后来我知道,小黎是在躲他的爸爸。
他很小的时候,他爸就丢下母子,跟着镇子里开理发厅的女老板走了,一去就是杳无音信。爷爷奶奶对他的妈妈并不好,小黎有天醒来,发现妈妈的脚在床边晃。
母亲自杀后,两个老人也没有能力抚养他,后来镇里办乐团的人把他带走了,小黎就是跟着乐团旅行时长大的。
起初都还好,申请助学进了音乐学院,毕业后当了个普通的钢琴教师,养活自己和师父都没问题。前几年的时候,他那个爸爸出现了。
晚上,我们俩一起吃饭,他说起爸爸时带着苦笑:他想要我养他。
我:那你是什么打算?
小黎说的很温柔:我当他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出“死”这个字。
上个月,小黎的爸爸其实就找到这里来了。那是周末,他出去上课,我在家,听见门外传来喊声。从猫眼望出去,一个男人在敲小黎的房门。
直到下午,他都坐在门口。小黎晚上回来和他遇见,男人拽住他:我告诉你,你再躲着我,我就拿汽油来,和你一起死!
小黎已经累了,他已经不想再逃去其他城市了。
哪怕工作和生活已经稳定了都必须全部抛弃,哪怕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不能停下来……但是除了逃,他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有一天我醒来,发现对面的屋子空了,门开着,里面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小黎还是走了。
我的生活恢复了从前的寂寞和平静。每周把脑子丢进洗衣机一次,七点起床挤地铁上班,十一点加完班回家,开一包泡面或者买超市盒饭当晚饭,在所剩不多的私人时间中,幻想可以遇到一个人,和他安定下来。
我在想小黎。我甚至想过,要不要丢下这里的一切去找他。但是这种行为有些像他那个死缠烂打的父亲,还是算了。
他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手机和一切通讯都无人接听。
一年后的一天,我早上上班时,看见一个小黎的学生在他家门口,放了一小束花在那。
少年见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喊了声师娘。
我怀疑自己在做梦,也不知道这个梦是好是坏。我曾经幻想过和他在一起,被他的学生们喊师娘。但直到他走,我们都止步在朋友这层关系上。
学生摇头:不是啊,黎老师去世前,你们已经在谈婚礼该请哪些亲戚了。
在一年前,小黎就已经死了。
他约他父亲到外面谈话,希望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纠缠。大概是预感到这场谈话也许不一定会和平收尾,走之前,小黎替我洗掉了很多我们之间的回忆,清理了我身边关于他的痕迹。
我去了他死的地方,是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店里还有被火焚的印子。很久之前,我们就是在这里遇见的,我的脑海从那天开始记下了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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