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云论 第二十一章 面见皇上

宫墙外，王典和李复挤在一个马车里面对面坐着。昨天皇上忙得没时间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耗了挺长时间，李复去那里王典就跟着他，这让他有些恼火。眼下热气闷得他更烦躁不堪。

外面的景色没什么好看的，树叶都被火烈的太阳烧蔫了，直愣愣地垂着头，像是在向上天跪拜，祈求救命的神水。本来是要乘两辆马车的，王典非要跟他挤在一起。皇帝讲究节俭，车架做得并不宽敞，他都能感受到对方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不过他还是保持自己的形象，表面平静地、漫无目的地盯着车棚，他实在不想看对面狡黠的眼睛。

说王典狡黠其实有些过头了，他此刻也不过望着忽起忽落的车帘发呆。尽管他的心思很活跃，大部分时间都要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炎炎夏日中，基本的身体舒适都无法让人满意，脑子只会越想越烦躁。

他此刻真后悔，干嘛非要跟李复坐在一起。有的时候路不平，车不稳，他都要摔到自己身上了，那时候他手指用劲地扣住木头板，身体紧绷，以掩藏在衣服下面的动作往后退，紧绷起来的肌肉就是多出的余地。

通过掀起来的帘子，他能看到外面的人群，烈日当头，大家也都有瞌睡，大多躲在阴凉下面乘凉睡觉，鲜有几个在太阳下晒着。等着也没用，哪家人会闲着出来感受热浪呢？一起一落间就会换个景致，换成不同的人家，是不同的人生，是不同的境遇。他仿佛在看，但没再真实地看，时间久了，不知道自己是在跟着飘落的帘子角，还是在看什么了。

下了马车就看到了肉眼可见的热浪，让人误解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走在宫墙间，有那么窄窄的一长条阴凉处，人贴着墙走还能感受到墙内渗出的凉气，仔细观察的话，脚下的墙根处还有苔藓长出来。可是拐了弯，太阳开始暴晒后背，那种刺眼仿佛从后脑勺直接穿到眼球了。两个人眯着眼，安安静静地跟在太监后面，这时候谁也没有体力多说一句话，生怕口中的潮湿会被吸走，留下渴望水的欲望。

不知道走了多久，开了门之后，王典就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脚下的灼热之感消失，换来的是那种踩在柔滑的绸缎上的感觉，温润细腻，不刺激的凉气从足下向大脑上伸展、蔓延，让人忍不住贪恋，甚至躺在地上，睡个午觉。

皇帝也累了，刚才传报的时候也就闷声哼了一下，眼皮都没眨。太监自我怀疑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听到皇上的声音，又不敢再问一遍，看见大太监的眼神才敢确信。房间可以漏光进来的地方都被薄薄的帘子遮盖了，屋子里面放了几个大桶，里面放着几块大冰。

王典经过的时候不禁将手掌心贴在上面，又瞟了眼皇上，确定一下他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又对着大太监友善地笑了笑。大太监历经世事，看到王典不觉得讨厌，行为倒像是个讨巧的人。相比之下，李复就规矩得多，总是浩然正气之派，仿佛随时都能拿脑袋割给皇上。

王典的手掌心够热的，几下就把冰块摸出来个浅坑。大太监轻轻地伏在皇帝耳边说：“皇上，他们来了。”

“让他们坐。”皇上依旧没睁开眼睛，大太监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让他们把椅子搬了，茶水倒上，摆了个冰桶在他们旁边。

“呦，李大人，胡子怎么没了？”等他们坐下来之后，皇帝逗趣的话已经传来，让自己的学生这么打趣自己，他的脸可一红。

“夜里李大人太累了，自己把胡子烧着了，还是我帮他扑灭的呢。”王典笑着跟皇上说话，李复看他的侧脸，那弧度都快勾到眼角了。

皇帝转过来看他，在等他的答案。“是，晚上我们一起下棋，不小心。”

“爱卿不要累坏了身子。”李复看皇上眼底带着宽厚的笑意看着他，心中对王典的怨气消散了一些，皇上始终是站在他这边的。不过他刚这么想，刘印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了，似乎王典的到来更受到关切，更被在乎。

“一路舟车劳顿，连日连夜地赶来，路上一定很辛苦吧。”皇帝咽了一口茶水，大太监在旁边给他扇风。李复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他先拱了手准备回答，不料对面已经开口。

“对臣来说都是小事，可能对李大人来说有些困难。”

不过都是体己话，就让他逞口舌之快吧。李复这么劝自己，对着挑衅地看着自己的王典笑笑，收回来的手摩挲着茶杯盖，向四周打量了整个屋子的装潢。

房间装点地很素净，有几块屏风竖在两侧，将整个空间隔成了几块。透过细孔薄纱，一些太监的身影在背面若隐若现。传闻皇上身边有高手在侧隐藏，他可没见过，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某个角落里，化装成小太监，或者他就是太监，说不定他还可能躲在花瓶背后。

这里的花瓶很大，种着翠绿的树木，那种绿色就像春天刚出生的嫩芽的点点绿，仿佛能够感到上面有细密的绒毛，脆弱的枝茎。再往旁边走几步，有些竹细筐，里面兜着很多卷起来的字画，跟屋子暗木色的颜色很搭。

窗户都开着，用帘子遮住了外面的太阳。如果往皇帝身后看，会发现那里也有窗户，四面通风，有的时候外面的热风会吹进来掀起薄纱，经冰块，就变成缓和的凉风。地面上铺了一层薄毯子，皇上平时不喜欢穿鞋在屋子里走，看来这里是夏天专门的休憩所。

也许是他溜神了，经过一阵他意识中的沉默阶段，皇上突然问起了章家的孩子，打听她是不是跟着一起到津城了。他不明白一个女孩子那么重视做什么，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对面王典自然殷勤，马上就接了话。“郭家丧亲后，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女孩身上，章将军也情愿，这孩子早丧母。”

“也过了好几天了，他们什么时候到？来了之后要让让好好纾解一下心中郁气，不能太伤心了。”

“皇恩浩荡，郭大人会受到最好的抚慰的。”

“臣觉得皇恩遍及四方，无论是在望城还是津城都能感受到龙威。想必郭大人已经不为幼女忧虑了，是吧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