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九十一马员外

有一天，张爱菊忽然盯着我和雨痴痴的看，看得我俩心底发毛。看了一会儿，又痴痴的笑，低下头喃喃自语。这张掌门难道受不了打击挫折，失心疯了？

就这样，一连数日，张爱菊都时不时的盯着我俩看，有时又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我偷偷对雨说：“这个张爱菊，必然没安什么好心，他难道也想打咱俩的主意把咱俩卖掉换银子？我看，我们要小心提防。”

雨又是困惑又是怀疑，也是摸不着头脑：“张掌门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阿真却也看出了有些不对，乘张爱菊痴痴发呆的时候，走上来在他脸上打了一个耳刮子：“见南山，你又琢磨出了什么坏水儿？敢伤害风雨一根汗毛，我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

“啥啥？”张爱菊一惊而醒，“咱们情同兄弟，我怎么会伤害你们，你想哪儿去了？吔，我叫张爱菊，不叫见南山！”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区别吗？说，打什么坏主意？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得隐瞒！”

“是…是这样，小师妹啊，我是想，这世上凡人都崇拜神仙，你看这风和雨长得怪模怪样的，咱们能不能在这上面做做文章，把他们两个包装一番，到那大殿里庙堂正中一座，那不就是活脱脱一个招财童子下凡吗？这世人哪一个不想升官发财？咱们再弄些玄虚，自然有那些善男信女供奉钱财。这样咱们不就有钱了，发财了，不就有钱修缮山门了？”

“啪！”又是老大一个耳刮子。外加一脚。

“噔！”张爱菊被阿真一脚踹到了地上。“坑蒙拐骗，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心里一肚子坏水儿，没有好主意。”

“我们也坚决不会再去做这种骗人的把戏！”雨坚决的说。一想到在巡抚老爷王府那段经历，我也是不寒而栗。

“不做就不做，干嘛打人！”张爱菊爬起来，抱着头溜走了。

“喂，这里可是终南泒吗？”

数日之后的一个正午，太阳暖洋洋的照在终南派破旧的山门上，照在上面那块崭新的横匾上。我和雨，还有张爱菊，斜卧在门楼下的石墩子上打瞌睡。为防止惊扰了访客，我做了一个头套，套在我们其中一个脑袋上，免得被人当作鬼怪。这日雨躲在套子里，琢磨他的曲谱，而我则懒洋洋的睡着了。访客越来越少，希望越来越渺茫，我们心灰意冷，全无斗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我和张爱菊一惊而醒，慌忙站起来，定睛瞧去，见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长者，面目和善，大腹便便。看其衣着华服锦衣，像是个有钱的主。

“喔，请问哪位是张掌门？”

“俺…俺…在下就是。”张爱菊毕恭毕敬的靠前一步，躬身施礼，满面堆笑的道：“请问您是…？”

“张掌门以弱冠之年，荣膺一派之尊，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啊。”胖子也恭恭敬敬的向张爱菊还了一礼，道：“鄙人马向北，字怀驹，号扁一先生，祖居此山以南百余里，有良田千顷，家财万贯，但喜做善事，更酷爱读书，虽说不上才高八斗，也还是学富有几车，读书人，读书人啊。”

“马员外您好，您好，请，请里面坐。”张爱菊听说来人广有财帛，立刻喜上眉梢，殷勤的把马员外让至正殿。那正殿里虽然打扫干净，却是门窗俱已损坏，家具多已朽颓，一副破败的气象，外加潮湿的霉变气味。马员外皱了皱眉头，还是坐到了一张油漆斑驳的花梨木椅子上，张目四下巡逡。

“倒茶，快去倒茶。”张爱菊冲我挥了挥手，像指派下人一样。在外人访客面前，他总是要显摆出些掌门的气派来。

我倒不去介意张爱菊在外人面前故做做作颐指气使奴颜婢膝的样子，下去烧了一壶茶上来，只是心里在嘀咕：“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名字？”

“请教掌门高姓？”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张爱菊！“

“噢，张掌门与在下可是情投意合，志趣相同，在下号扁一先生，那是崇尚一页扁舟，放置于江河湖海，流连于云水之间，做个不追逐功名利禄的世外之人啊，哈哈。”

“那么，马员外不远万里而来，是游玩山水还是经营生意呢？”张爱菊见多了访客，心想，老子可没心情跟你谈佛论道，附庸风雅，这穷山恶水又有什么好看？

“不瞒张掌门说啊，在下这名字里是有玄机的。在下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家父特意请了一个风水先生，为在下卜了一卦，先生说，在下主财在北，若向北方求财必将发达，所以给在下取名向北，那怀驹二字就不用提了，马怀驹，驹生马，马又怀驹，绵延相续，意味着财帛不断家业发达啊，哈哈！这名字俗了一点儿，让掌门见笑了。”

“哦！”张爱菊闻之眼珠一转，笑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马员外可真是大福大贵之人呢。可终南山这穷山恶水，也没什么财帛好求啊。”

“不然，大谬不然。”马员外正色道：”现正有一大桩财帛摆在你我面前，但只看张掌门是取还是不取？“

“有财帛怎会不取？不取才是傻子！”张爱菊心头一喜，表面上却不形于色，唉声叹气的道：“员外你也看到了，我终南派颓败到这个样子，别说银两，便是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又哪里去取财帛做那大富大贵的清秋大梦啊！”

“张掌门此言差矣，且不说终南派立派千年声名远播，目今张掌门年富力强，年少有为，正是大展宏图有一番作为的年纪，怎么能说那消极丧气的话。如若掌门愿意，在下还薄有一些银两，愿意助掌门重振终南！”

张爱菊差点失足跌下地去。这些时日来，他盼的不就是有一个人能愿意出手出资相助吗？希望早已破灭，忽然福星上门，半天里掉下一个财神爷来，哪有不惊之理？

他老半天方才稳住了心神，恭恭敬敬的给马员外磕下头去：“员外但能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在下永世难忘。”

马员外忙搀他起来。见张爱菊喜极而泣，泪湿双颊，笑道：“我自然会鼎力相助，但张掌门要依我言而行，我必保你成功，这是其一。其二，这在商言商，所得银两咱二人要三七开哟。”

“员外出资，得三成是应该的，在下绝无异议。”张爱菊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连连允诺。

“是我七你三。一应修缮房舍经营运筹，资金全由我出。我只拿七成，公平合理吗！”

“我三…三成？好…好吧。“一成也干。张爱菊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连连允诺。

“那么员外计划如何作为？”

“把这终南派的牌子摘掉。我们要在终南山上经营更大一座学府，只有有钱人才能读得起的贵族学府，广收学员门徒！”

“是一座什么样的伟大气派宏伟的学府呢？”

“恶人学院！”

张爱菊差点又跌下椅子去。我和雨也几乎都惊掉了下巴。

“爱菊啊，你想想，这古往今来的将相王侯，哪一个不是屠戮人命杀猎生灵才夺地千里成就霸业安享富贵的，这不是恶人吗？而且是至恶之人！他们的故事传说为后人所传颂效仿，有几个人说他们是恶人？他们被冠之以英雄豪杰之名，流芳千古。而当今之世，那些掌握重权的达官显贵，哪一个不是上下奉迎收受贿赂巧取豪夺盘剥百姓，与盗贼无异，不是恶人吗？这世人不以其恶，反而勤学苦练，以期有一日也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只有那些失败者无能的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才会诅咒他们为恶，也只是暗地里发发牢骚而已，又济得甚事！这人间的巨商大贾，又有哪一个不是蝇嘴取利蚊腿刮肉，做奸使诈，坑蒙拐骗，方得发家致富呢？放眼天下，这功成名就得利者都是深谙厚黑之术，作奸使诈行骗之徒，为恶之一字者，十之有九。而这些人却掌管着天下十之八九的权利和财富，那些勤恳老实忠厚善良的小民永远是小民，永远是为他人劳作，而自己却食不果腹难以赡养父母子女。所以说，欲想成功，取名取利，需习为恶之术，习之受益匪浅，精之前途不可限量呀。这便是本人愿意为天下有志青年，不甘平淡平庸者寻求一条捷径之术，将他们培养成才而矢志创办此学府的初衷啊。”

一席话令张爱菊茅塞顿开，连连称是，道：“员外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

就这么定了！

资金到位，立马开工。

修缮一新，立马开业！

“打住！”是雨。

“滚！”是阿真。

“不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赶马员外走？他是我们的大福星大恩人，救我们于水火，助我们成功，为什么要赶他走？”张爱菊急了。

“终南派开派千年，也是名门正派，从来不干什么为非作歹的事。见南山，你一个人偷鸡摸狗也就算了，还想办个学校，培养一大批坏人干坏事？有我们在，你痴心妄想！”阿真。

“凭我们自己努力，勤劳的双手，迟早会完成师父遗志的，我们不需要这个人来帮忙。”雨。

“这有点太缺德了，我也暂时接受不了。”我说。

“嗯哼！滚？好，不过要滚的是你们，趁早收拾离开终南山，再也不要回来了。”张爱菊翻脸不认人了。

”你求我们留我们就留，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嘛？见南山，别以为你蒙骗师傅让你当上那个掌门有什么了不起，这终南派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们不但不会走，而且要留下来，把你这坏事儿给搅黄了。”阿真可是说到做到。

“不是…这…哎，师弟师妹们，天地良心啊，马员外也是一番好意啊。我们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终南派再无光大之日啦…”张爱菊势寡力孤，他也不敢把我们逼得太急了。

马员外听我们吵来吵去，微笑着默不作声，他早已成竹在胸。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我古怪的打扮令他有些讶异。“那个套子下面…似乎有人在说话？”趁我不提防，他一下扯掉了那个外套。

“哇！”这下几乎要跌倒的是马员外。“怪物！…鬼啊…”几乎就要撒丫子跑出门去，在门槛上一绊，扑地倒了。

“喂，看好了，不是鬼怪，是神仙！”我生气地过去扯住了他的衣领。

“员外您别生气，别害怕，风雨兄弟是人，跟你我一样的人。”张爱菊忙抢上前扶他起来。“员外您稍安勿躁，我会说服他们同意的，他们都是无知的粗人，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马员外惊魂稍定，道：“说不说服他们是你们的家事，我要下山了，我在山下同福客栈等你们三天，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说吧，跌跌撞撞的走出山门，径直下山而去，边走边在心里嘀咕：“世上怎么会有两个脑袋的人？真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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