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一百一十八城门

“你就是那帮乞丐头儿？”

“小民西门风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西门进了金銮殿，那些金光灿灿的物件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眼见前面数级台阶之上一个大椅子里，坐了一个面无表情泥塑一般的家伙，想来定是皇上了，也不敢细看，恭谨磕头。对皇上还是要尊敬的，毕竟他是这一家之主吗。

“嗯起来吧，哎，一表人才，咋看咋不像个要饭的。”皇上见了西门，似乎有些失望。这西门眉清目秀，气宇轩昂，如玉树临风，与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你弄啥把我小舅子…啊把本尊钦命的朝廷重臣抓起来了？擅拘朝廷重臣，无异于谋反，你可知罪？”

“皇上啊，容小民细禀，这府台大人私扣朝廷赈粮，哄抬物价，结党营私，致灾民流离失所，因病饿而死者不计其数。在下是迫于无奈，才捕了此贼来见皇上，望皇上明察。”

“嗯，这么说，你倒是为国为民为朕办了一件大大的好事，捕了一只祸害国家的大老鼠，你倒是功臣了？去把他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府台欺上瞒下，又官官相护，互相遮掩，若非如此，详情断不能传达圣听。西门此举也是无奈。

府台被带上来。

“姐夫啊，不，皇上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一个堂堂朝廷重臣，您钦封的官儿，被西门这帮叫花子羞辱虐待，他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府台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倒在龙阶下，大放悲声。

“起来，朕会为你做主。”皇上忍不住掩了掩鼻子。“吔，小舅子你咋搞的？弄的跟个叫花子似的。”

“不瞒皇上说，这一路西门强逼我等沿路乞讨，这分明是在羞辱皇上您呀。”

“有这等事？西门啊，这就是你不对了，国舅万金之体，怎能同那些贱民奴才叫化子相比！你这分明是不把本尊放在眼里呀。”

“皇上，在下这也是让这些封疆大吏体验生活，体会百姓疾苦，方能够接地气，知民生艰难，小民这是在帮你教育他们啊。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圣人说的啊。”

“今天咱暂时不提赈灾的事。西门啊，听说你这叫花头儿，把天下叫化子都弄到一块成立了一个啥丐帮。你办证了吗？政府备案了吗？你把这么多人搞到一起，分明是图谋不轨，想造反啊，你意欲何为？跟朕说说。”

“皇上，您冤枉小民啊，西门这是在为国分忧为皇上分忧啊。小民把乞丐们收容到一起，让他们种地做工，人人有衣穿，有饭吃，大街上乞丐盲流少了，打架偷盗的事少啦，消除了多少不安定因素，有利于国家和平稳定，有利于社会长治久安，皇上明察啊。”

“你这叫化子不但胆大，还善于狡辩，以为朕好糊弄吗？”皇上打个哈欠，心里想：“不知后花园儿的那只红嘴八哥儿学会说皇上万岁了没有？小太监今早上还来报喜。待会儿得看看去。这个西门真是聒噪。”

”是呀，皇上，丐帮如今已有百万之众。皇上，咱们朝廷的军队如今也不过百万，这帮叫花子一旦造起反来…”一个大臣上前帮腔道。

“嗯？！”皇上一惊，龙颜大怒，“好了，把这个叫化子吊起来，吊到西城门楼子顶上示众，三日后斩首。那个丐帮么，让他们散了，立马散了！退朝。”

“皇上！”西门大惊，欲待申辩，金甲武士已经走上前来。

“皇上，我亏了那么多银子，还有，我抓了这么大个反贼，该升官了不？…”府台大人抢上几步，伸长了脖子，待要恳求皇上，皇上早已拂袖退朝而去。

西门被吊到皇城西门的城门楼子上。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吊到城门楼子上，钉到城墙上，挂到旗杆上了。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百姓的唾骂和白菜帮子臭鸡蛋。路过城门下的百姓，无不面朝城门，跪下磕一个头，掩面悲泣，却又万般无奈。

西门啊，你是天下第一好人，甘愿粉身碎骨救民于水火的好人。你不该受这不公平受这冤屈！苍天无眼哪！

天！不开眼！

西门！冤！

咋不六月飞雪？！咋不给安个风扇空调来个西瓜矿泉水冰激淋降温？这皇帝老儿太抠。

天是有点热。挥汗如雨，汗流浃背，热得有点令人虚脱。

当盖世英雄有那么好当的吗？又有什么好处？

西门脚下，有敲锣打鼓之声，有人娶亲吗？他低头下望，是府台大人，又升了官儿了，官升三级，还得了皇上许多赏赐，披红挂花，吹吹打打，一行人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出城而去。

府台大人故意从西门被吊的西门下过。走到城门下下轿，仰望吊在半天里像一大块腊肉一样的西门。“嘿，西门帮主，当盖世英雄爽不爽？当乞丐爽不爽？哦我忘了，你现在想当个乞丐也不能了，哈哈。西门帮主，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有许多飞禽走兽乞丐盲流的朋友，他们如果胆敢来救你，你看到那四周的城垛子上吗？那些弓箭手刀斧手可不是吃素的，必然是有来无回。知道你武功高，帮手又多，想逃脱想来也不难。可是只要你胆敢逃走，皇上便下令杀尽天下乞丐，何去何从，你自己细细斟酌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卑职还要赶路上任呢，哈哈哈。”

“以我的武功，千军万马也阻挡不了我，又如何会被皇帝老儿擒拿！我只是不想反抗而已，不想让丐帮被人认为是反贼，落人口实。以我一人之命，能保丐帮众兄弟周全，也就值了。只是…只是那昏君要拆散丐帮，众丐帮兄弟岂不又要流落街头？功亏一篑，令人心痛啊！”西门忧愤难当，却又无计可施。

眼见府台一行人吹吹打打的出城走远了。每日城门口都会围拢不少百姓，带了饭食，却无法奉养西门，略疗饥苦，人人悲愤莫名，只能暗自垂泪。

天边漫过来一大片黑云。起风了。要下雨啦。

当人们抬头仰望的时候，西门耳中已听到了一片振翅之声。

“不好，是乌鸦秃鹫…我那些飞禽朋友来了！”西门一怔抬首，见那片黑云临近，果然是黑压压一片大鸟，乌鸦秃鹫老鸹…不下万只。

张弓！搭箭！城墙垛子上，一个千户长发号施令。

一杆杆明亮的箭簇指向了那片黑云。

“不要过来！快些走！”西门用尽了气力嘶喊。

众鸟也看到了埋伏的箭阵，然而视若无睹，依旧义无反顾的扑过来。

下雪了！好大的雪！黑的，红的…

是那些缤纷的羽毛，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自天洒落。

带血的羽毛…

无数中箭的鸟儿跌落下来。更多鸟儿扑上来，飞入箭阵中与兵卒战斗。有的飞到西门跟前，撕啄绳子，试图救下西门。

“西门，甜心，虽然你很无用，可我们即使救你一万次也甘心。“微笑的绯红的面庞一是秃鹫女郎。

“你们快走！不要救我！我…我是不会走的。你们再不走，我就咬舌自尽！”

秃鹫女郎有些讶异。“为什么？西门，你脑袋让人踢了吗？”

“求求你们快些走！我走了，我的那些兄弟…丐帮兄弟会死。”西门又急又悲愤，哽咽道，“为了我，伤了丐帮兄弟，害了你们这些朋友的性命，我百死难赎”。

“那就飞进皇城，把那皇帝老儿一块废了！”秃鹫女郎可不是善茬儿。“皇帝老儿的肉一定很好吃，那么多山珍海味奉养的…”想至此，不由流出一堆哈喇子。

忽然一箭飞来，洞穿其胸。

“好痛！心痛！”秃鹫女郎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又似乎比什么时候都轻，挣了一挣，如陨石般跌落下去。

西门眼见她身影在自己身下越来越远。他分明看见秃鹫女郎奋力举起那朵干枯的玫瑰，分明听见她喃喃地温柔的清晰的说：“我爱你，西门！西门，我爱你！”终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儿，跌落到地上。

又一只秃鹫冲上来了，奋力地啄那粗粗的绳索。是秃鹫首领一秃鹫女郎的老公。他毫不犹豫毫不退缩，更不迟疑的扑上来，要救西门。

又一支箭射来，洞穿其喉。

鹫王也跌下去了。

“西门，我也爱你。”鹫王的目光还是那么温热，“你是人类中唯一值得我们鹫族爱的人！”鹫王在心里说。

西门痛彻肺腑，眼泪朦胧了双眼。

城墙上的伏兵被数不尽的鸟族反扑上来，有的被扔下城楼，有的被啄得皮开肉绽，余下的尽作了俘虏。

然而更多的官兵持刀荷弓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包围了西城门楼。

“西门，你尽可以随你的这些禽兽朋友远走高飞。不过，你的丐帮兄弟们可就难以善终了！哈哈。“皇上听说西门外飞来了许多鸟儿，在众多护卫包围之下，兴冲冲地也赶来西门观赏。

“我答应你，绝不逃走！”西门咬紧牙关，费力的吐出这几个字，“求你…求你别再伤害那些鸟儿，别再伤害丐帮！”

“哈哈哈，你想走尽可以走，我不会阻拦你！收兵。”皇上吩咐摆驾回宫，心想：“什么乌鸦秃鹫，这些鸟儿可真是丑陋，全没有我后宫的画眉鸟八哥好看。”颇有些失望。

众兵卒尽数撤去。

城门下是无数鸟儿的尸骸。

余下的鸟儿不走，黑沉沉一片，在城墙垛子上，城门楼子上，护卫着西门。

“我不会走的，不会。”无数鸟儿来劝说西门，口舌费劲，西门不为所动。“我执意去死，惟一死而已，死而后快，死而保住丐帮，值得！只是愧对你们，枉害了无数朋友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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