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生 004 林老师的奶奶

尤生给林老师打电话，说自己有点事情想当面请教一下。

林老师回复说，她今天休假，如若尤生不介意，可以来她家找他。

尤生本觉不妥，但他实在是急于知道这一切，于是立刻动身前往。

当林老师说出她家的地址时，尤生觉得有点熟悉，胜利路，胜利路，那不是昨天晚上丁瑞说的他家的地址吗，事情会这么巧合吗。他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但现在这件事情开始越来越虚乎，关乎自己的身体，他开始紧张起来了。

当尤生走到胜利路456号时，才发现这竟然是一片别墅区，他从未来过，一种拘束感从心底泛起。他思索着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带过去，但是看着这片别墅区，他又犹豫了，买点什么好呢，最后他打算买点水果带过去。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心意。

林老师的家在别墅的最尽头这一栋，这片黑瓦白墙的别墅区带着中式风格的建筑，别墅分为两层，一两层齐平，并没有分外突出两层的与众不同。大门的两边分别种着几颗竹子，竹子已经长的比人还高。来不及细细观察，他按响了门铃。

林老师应声而开。

“hi，尤生。快进来。”林老师现在的模样，更是让尤生大吃一惊。她今天竟然化妆了，妆容看起来精致又美丽，如果不是她的声音，尤生会认不出她。更奇怪的是，林老师穿着旗袍，白底红黑花的旗袍把林老师的身段衬的刚刚好，看起来像是要赴一场盛大的约会吧。

“林，林老师，是你。“尤生打了个嗑巴，察觉不适，他赶紧把水果递给林老师，“林老师，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尤生，你太客气了，来还买什么东西。“林老师接过尤生手里的水果，把他往屋里迎。

尤生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房子，房子的内室竟然看起来比门外的气派和宽大不少。一进门，两边的门口放着一对比人高的青花瓷风格的花瓶，内堂的正面是一面带有镂空的褐色花纹屏风，不似其他人家会摆出一些弯曲的造型，这面屏风是笔直的，如同它的颜色搭配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古板。花纹弯曲交错又汇合，让人像理清却又蜿蜒曲折出另一片，视觉上给人一种看不明捉不透的感觉。左边的内堂摆着一个圆形的树墩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具，茶壶等等一应物件，茶几旁边还围着几个和树墩异样的茶凳，在茶几的前面墙上，挂着一大幅的山水竹林画，透过密密疏疏的竹林，是一边碧波荡漾的清水湖，整幅画看起来除了清冷，冷清，尤生想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左边的内堂则是一套很现代化的装扮，黑色真皮L型沙发摆放正中，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几本杂志，杂志上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与设计几个字。茶几的不远处的墙上，是一边雪白，没有任何装饰，但是往上看，能看见投影固定栏在上面，看起来是比电视更先进的投影仪了。

林老师看见尤生的观察，什么也没说，直接把他迎到了树墩的茶凳旁。

“尤生，这边坐吧。”林老师抬手示意尤生坐在茶凳上。

“好。“尤生回答。

“你今天来找我具体是什么事情呢。“林老师眨了下眼睛，漏出一丝笑，看起来有些目的达成的满意。

“我是想让您帮忙问问学校上次和我说的以后学费全免除的事情。“尤生理了理思路，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自己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找林老师，除了这个理由，他觉得这场赠予也仿佛是带有目的性的，他想推掉这些赠予，好让自己的生活开始恢复车祸前的宁静。哪怕自己需要兼职打工赚钱，他也认了。他不想再看见其他人的末生，这种痛苦感，他没法和自己一一和解，也没办法和他人诉说，他独自承受着太大的精神压力。“既然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我不应该获得这些赠予。”他继续说道。

林老师正在泡茶，听到他的话，手里的动作慢了一慢，但又随即恢复了正常。

“这不是赠予，这是你应得的。”林老师正在洗茶，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碧青色的镯子，镯子晶莹剔透，带在林老师手上显得她手腕更加纤细，但是在茶几褐色的映衬下，更加凸显这抹碧青，她白色的手臂在这两种颜色的修饰中，是惨白的，不真实的，尤生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手臂得颜色，黝黑，和林老师的手臂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颜色。

林老师奇怪的问，“尤生，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尤生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打从他进入这个屋子开始，他的内心就升起一种恐惧感，不知是屋内的装饰给他的压抑感，还是林老师今日不同往常的精致装扮。

“尤生，你想不要这个赠予，我恐怕给不了任何帮助。”林老师倒了一杯茶给尤生，黑色的杯状茶碗，里面的茶液却完全看不出任何颜色，只觉得如同深渊般看不见底，尤生不敢品尝。

“噢。”听到林老师的回答，尤生并不奇怪，他本就不是来找答案的，但他还是想再尝试一下，“上次是丁副校长宣布的这个决定，您看我找他是否有用的。”

林老师笑了，“这个啊。”她正准备说的时候，突然再往屋内的更深处，传来一声，“林琳。”声音听起来苍老又古板，还带着一丝命令的人口气。让人不寒而栗。林老师听到声音，之前的笑立马收住，马上换出一幅宁静的表情。“先等我一下。”说完，林老师立刻转身，她扭动着腰身，左摇右摆的穿过屏风而去。

尤生再次细细的打量着整个内堂。

一边是古香古色的古代风，一边是沉稳的现代风。两种风格分饰两边，再加上灰色的亚光地砖，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有些阴深。屏风虽然直直的立在房间中，但是仍然留有部分留白，可以看到左右两边。屏风分隔开的另一面是都是空地，没有任何装饰品。透过屏风能看见内堂的门外有一个院子，院子连接处有个房间，门紧紧的闭着。刚才林老师就是打开了院子里面的门进去的。院子的两边仍然种着竹子，和院外的差不多高。但是却比院外的竹密的多。尤生穿过屏风，想看清楚里面的格局。但刚走到屏风后面，他看到院子两边的竹子从下往上看，节节比邻，疏密有序，仿佛是折腰的柳絮般在空中来回划出波浪形的水纹在飞舞，感觉很有灵性。尤生看到这，更觉心中泛起一股冷风吹过。他默默的退回到茶几旁，稳住自己的思绪。打算等林老师出来。刚才的行为他已经觉得不太礼貌了，还是乖乖在大厅等吧。

尤生感觉等了好久也不见林老师出来，他有点困了，竟然趴在茶凳上睡着了，他睡的很沉，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慢慢的飘了起来，飘到了半空中，他看见两个穿着精致的女人在地面打架，两个人一个抓着对方的衣领，一个抓着对方的头发，在地面不断的盘旋转圈。两人的身后都空无一人。其中穿着红色旗袍的女子，边抓还边喊着，“贱人，你是才多余的。”另一个穿着绿色旗袍的女子也不敢示弱，“你才是多余的贱人。”

“你凭什么都和我抢。”红色旗袍女子喊道。

“我凭什么，你凭什么进府。”绿色旗袍女子回道。

“我凭的是老爷的宠爱。”红色旗袍女子说完，竟然开始大笑，她笑的花枝乱颤，但是手里抓着的绿色旗袍女子的衣领却丝毫没有松减半分。

“贱人，贱人。”绿色旗袍女子看到她的回答和反应，把她手里薅着的头发来回摇摆，红衣旗袍女子被她摇晃的没站稳，重心不住的往后移，倒在了地上。随即也把绿色旗袍女子拽到了地面上。看着仰躺着的两人，尤生觉得红衣旗袍女子的眼神仿佛在哪见过。她长的实在太美，丹凤眼，小翘鼻，柳叶眉，殷红的嘴唇，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性感又魅惑。尤生想再凑近看一下，他试图摆动自己的双手，正当他快要往下飞时，林老师熟悉的声音吵醒了他。

“尤生，尤生。”林老师边喊边拍了拍尤生的肩膀，

尤生被吵醒了，他抬起头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林老师，“对不起，我睡着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失礼，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没关系。也让你等久了。”林老师回答说。

“现在几点了。”尤生揉了揉眼睛，发现林老师的身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奶奶。老奶奶的眼神特别空洞，看起来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深幽，尤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问，“这位是。”

“现在4点了，这是我奶奶，我到时间该推她出去散步了。”林老师回答说。

“啊，我睡了这么久。”尤生竟然睡了2个小时，但是刚才的梦却没多久，他是真的太困了吗。他再次看了一眼老奶奶，她的银灰色的头发盘成一个暨在后脑勺，也是柳叶眉，小翘鼻，紧闭的薄唇看起来严肃又古板。她冷冷的盯着尤生，一语不发。

尤生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他和她打了个招呼，“奶奶，您好，我是尤生，今天来找林老师有点事。”

“林琳刚才和我说过了。”老奶奶回复说。

这声音和刚才叫林老师的声音一模一样。但是这会的语气显得很冷淡，有些敷衍和应付。察觉出不适后，尤生准备离开。

“林老师，我走了。”尤生说。

“好，正好我们一起出去。”林老师听见尤生要离开的话语，开始转到老奶奶的轮椅后，准备一起推着出门。

“好，那我来推吧。”尤生试图缓和内心的尴尬，准备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林老师有些坚持，“平时都是我来的。”

“让他来。”老奶奶发出命令的口气说。

林老师和尤生听到老奶奶的话，对视了一眼，林老师透漏出一丝无奈，歉意的朝尤生撇了撇嘴，尤生摆了摆头，表示没关系。

他接过林老师手上的轮椅，推着老奶奶往前走。轮椅和奶奶推起来比想象的重，他双手把着轮椅的把手往前推时，还得稍稍用尽，他想象了一下林老师这么瘦弱的女子推起来该有多费劲。但是推起来后，轮椅倒没有那么费劲了，车轮在地面转的平稳又匀速。三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不说话，林老师跟在前面，熟悉的打开大门，然后给尤生和轮椅上的老奶奶让路。

推开大门，还是阴沉沉的天气，三个人的宁静竟然是老奶奶开始打破的。

“尤生，最近过的好吗。”老奶奶的语气带着一丝嘲笑和挑衅。

“奶奶，你。”林老师听到这话，想阻止。但是却被老奶奶一个凌厉的眼神吓的退缩了，她不再说话。

“奶奶，你知道什么吗。”尤生听到老奶奶和林老师的对话，诧异又惊恐，但他很快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反问。他有些肯定，老奶奶和林老师肯定知道他所经历的事情。

“我什么也不知道，得你自己去寻找。”老奶奶看着尤生笑了，这个笑在她苍老的脸上看起来尤其诡异。

尤生又开始心跳颤抖加速了，后背的冷汗不自觉地再次浮现。但这次他不打算再逃，他定定的看着老奶奶，蹲下去，双手握着轮椅的两边，把老奶奶紧紧的围在轮椅内，平视着她的目光，说，“奶奶，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说过了，这一切得你自己去寻找。”老奶奶并没有被尤生的行为和语言禁锢到，她还是带着那丝诡异的笑。

“奶奶，你一定知道什么。”尤生没有放弃，他开始盘问。

“尤生，你和你奶奶一个样。”老奶奶说完这句，拨开了尤生放在轮椅两边的手，她的力气之大，根本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弱的老太太有的力气。

尤生的手被她拨开后，脸上带着诧异的表情，但身体仍旧保持蹲着的姿势没有动，“你认识我奶奶，我奶奶是谁。”尤生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一丝印象，更何况奶奶。原来自己从小那么心心念念想要的家庭是真的有。原来他的家人离他这么近。原来他还可以找回家人。内心对家人的急切寻找，使得他这次抓住了老奶奶的双手，她的手抓起来带着冰冷的柔软，尤生也觉得寒冷，但是他顾不上这种感受，他急于知道这些。

“一个死了的人，你能找回什么。”老奶奶关闭了笑容，冷冷的回答说。

“尤生，你放开奶奶的手。”林老师感觉到尤生的情绪有些激动，怕他抓疼了奶奶，试图推开尤生。

尤生也觉得不妥当，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但就像是被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尤生有些绝望，但是仍然不死心。

“她的墓呢，我要去看她。”尤生问道。

“不知道，可能被野兽吃了，大水冲走了，也有可能被烧成灰烬化成虚无了。”老奶奶这会又开始笑了，她笑的脸上的褶子一愣一愣的，大笑的嘴巴里面看不出一颗牙。着实让人觉得分开恐惧。

尤生虽然觉得害怕，但还是想知道什么。

“好了，尤生，你赶紧走吧。”林老师催促尤生赶紧离开，“你把奶奶已经弄的不舒服了。”

林老师觉得今天的奶奶情绪有些反常，开始下逐客令。

尤生也觉得过于失礼，他起身准备离开，但他看了一眼老奶奶，这会，老奶奶的表情已经变得空洞又冷漠。和刚开始见她一样。

尤生挥手告别，林老师也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尤生又返回头，蹲在老奶奶身边，说了句，“奶奶，我还会再来的。”说完，他没等老奶奶和林老师有任何反应就快速奔跑离开了。

看着尤生远去的身影，老奶奶开口笑了，“他还会再来的。”她复述了一下尤生刚才的意思。

“奶奶，为什么刚才不留住他。”林老师问道。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她们做的一个局一般，现在的这个对话才是她们想要的。

“他内心不够渴求，我要等到他极度渴求时才能留住他。”老奶奶意味深长的说。

“他刚才明明很想知道他奶奶的事，告诉他这个就能留住了。”林老师解释说。

“这还不够，一个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完全留得住。”老奶奶顿了顿，看着远方说，“还是得靠他对自己身体的无法控制才行。”

“噢。”林老师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推着老奶奶继续往前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