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简史 第三章 马前卒（四）

A

有些找不到对象的老光棍眼馋排行小伙树新房续上香火，也想拆掉老房树新房。这股拆房风从疯先生的嘴里吹到老子庙，就被风先生的禁拆令扼杀在萌芽状态。

私拆老房是销毁历史文物，谁私拆老房抓谁坐牢。

有些人不服气，暗中把透光的篱墙换成不透光的萧墙。

邻里一做恶梦，就实名向上头反映，说萧墙招鬼。

疯先生出面调解，在萧墙上装铜镜，说鬼见到自己的影子，就会被吓跑。

疯先生上黑屋子找红鼻子打铜镜。云儿才知道红鼻子当管家前是个铜匠。

关于黑屋子，疯先生只说红鼻子在里头开过铜铺，专卖铜器。

疯先生跳水，她对铜镜驱鬼的说法也慢慢淡忘了。

下小蒲雪前，她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何园长下道令，叫老气横秋的红鼻子把开绿铜门绿铜锁的绿铜钥匙交给自己，她想光明正大地进入黑屋子。

奇怪的是，当红鼻子把黑屋子的绿铜钥匙交到她的手上。她的心里并没有一丝的满足感。绿铜钥匙在手心瞬间变冷的冰凉反让她对小黑屋的神秘萌生出一种未知的恐慌。

她不知自己用这把绿铜钥匙打开那把绿铜锁，那扇阴森森的绿铜门会不会蹿出一个绿铜鬼来。她学鬼戏前，看过疯先生盗用染坊蓝靛画的黄纸鬼符，那些曲纹画在黄纸上的时候明明是天蓝色的，放干后却变青了。她觉得不可思议，还把鬼符折成小荷包拿到回水湾的码头当排子放。疯先生找到她，说她抢鬼符不吉利。

她吓得脸色发白，想哭却哭不出声。

疯先生把小荷包折成月牙状，说鬼归月神管，你把月牙咬一口，放到象鼻岩的水洞里，拜三拜就化解了，记住，鬼疑心重，那里是多筒的出生地，你遇到任何人都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她搭排前往象鼻岩，风先生在象鼻岩洞口钓鱼。

风先生，水洞在哪里，我想拜月神？

风先生瞟了她一眼，说水洞闹鬼，上头下令查封了。

她问我可以在洞外拜拜吗？

风先生问你拜月神，有公门的指令吗？

她说没有，我崇拜月神，是自己来的。

她头回撒谎，一张白嫩的鹅蛋脸涨得通红。

风先生抖着钓竿问，是不是疯先生叫你来的，我看你最近跟他走得很近。

风先生，这里是月神的地盘，你别逼我讲鬼话。

她头回拿鬼话糊弄风先生，风先生却信了。

疯先生跳水寻短见，她失眠了几个晚上。后来，风先生把月牙状的小荷包弄成一条月牙船，教她学划水，她内心的不安才落到实处。

月牙船形如樱唇，像回水湾倒映着晃山。

她和鬼戏友在象鼻岩合演了一回夏姬与巫臣回娘家的鬼戏，月牙船很快变成渔家的抢手货。她同情弱者，对大国吃小国的战事带有讽刺性。魏赵韩分晋立国，数han国实力最弱，比郑国强不了多少。han国吃掉郑国，江湖人都认为是郑国出了内奸。

她在鬼戏中以娘家人的身分把郑国叫成鬼国。

为了演好夏姬的角色，入冬前，她跟水子的骡队去过夏姬的出生地阳城。

她去阳城有两个目的，一是体验亡国奴的疾苦，二是揪出亡国内奸。

阳城是韩军最后攻克的城邑。

她在阳城的巷子里见到那些布满蛛网的断垣残壁，还有穿着韩服低着头走路的阳城人，知道郑人打心眼里把韩军当成守护神。水子说郑人亡国后，跟亡国前没什么两样，安于现状等于默认了亡国的命运，阳城人吃惯白米，不爱吃黑米，我们算白跑了一趟。

她不死心，说我们看到的假象与真相也许就隔着一颗黑米的距离。

水子只关心黑米的销路，说假象是装不出来的，你能说服阳城人改吃黑米吗？

她想堵住水子的嘴，化装成夏姬，找到阳城的管粮官，说黑米是夜郎仙米，光看外表是黑的，煮熟才会变成红的，吃黑米能活到百岁。

管粮官不信，说黑米不可能变成红米。

她叫水子从骡车拿出鼎架和锅子，当场煮了一锅黑米粥。

管粮官见黑米煮熟后泛出红颜，惊得目瞪口呆。

为了吊管粮官的胃口，她摆出仙鹤展翅的架式，叫水子扮演小鬼喂食。

B

水子想抬高黑米的身价，每喂云儿一口米粥都会做个鬼脸。

凡人想长命百岁，就得吃夜郎仙米。

管粮官被云儿的吃相勾出胃口，两眼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问：

夜郎仙米，本官能试吃一口吗？

云儿说仙米吃的是灵气，不能试吃，你想吃就得掏腰包买，一口五圆脸。

圆脸是什么东西，本官没听懂。

管粮官拿手摸着马脸，木讷的表情引来不少围观者。

云儿被管粮官的傻样逗乐了。她把头转向围观者，才没把嘴里的米粥吐出来。水子接过话头，哎呀，跟你们阳城人做生意真麻烦，连圆脸都不懂，圆脸就是圆孔钱哈。

阳城不用圆脸，只用刀子。管粮官拔出腰刀，指着装满黑米的骡车。

水子以为管粮官想抢黑米，撅起嘴学母画眉，啾啾地吹了两声口哨。

这是骡队遇上大股强盗，准备决一死战的预备信号。

C

奶奶的，吃霸王餐吃到老子头上来了。

水子掌管的江水，是娘子河周边部落的黄金水道。娘子河与江水形成的丁字入口，是四子归顺夜郎前的聚集地。从楚地进入夜郎地盘的中原人都得向他预交过路费。

多牛称王前，把江口当成夜郎便道，对四子关羊的行为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多筒决定征剿四子，是四子收留中原逃兵在边境开野店，利用卖花女上码头拉客抢生意，严重影响到夜郎人的利益。他想杀杀这股不正之风。

他怕野店窝藏逃兵，把中原的战火引到夜郎。

他多次要求四子关掉野店。四子不把他放在眼里，野店照开不误。

他向老子请命征剿四子。老子不想树敌，开始没同意。后来，野店争女人动刀子打出人命，老子才勉强点头了。他能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靠的不是武力，而是利用四子轻敌的心理，几句话就把他们引进了夜郎谷的五行竹林阵。

为了让四子输得心服口服，他头回动用了童子功的金刚身。金刚身练成后，遇到外力的打击，全身会自动形成一堵气墙，瞬间进入自保的状态。他不想伤人，心里没有敌我之分，也就不能发力伤敌，只能将对手的外力化掉。不过，金刚身练至忘我的化境前，不能与女子圆房。一旦圆房，破了童子身，真气就会慢慢化掉，变成一个废人。

征服四子，他并没有解开自身的心结。

童子功对他造成的致命困惑，不是如何自保与伤敌，而是他不知道忘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童子功是跟谁学的。

因为教他的人，每次出现都戴着鬼面具。

他一想到自己跟思楠的婚事，心里就觉得很矛盾，很痛苦。

当初，他学这门功夫，是戴鬼面具的人能单手举起象鼻岩洞口的石鼓。

他每次问起戴鬼面具的人是谁？

对方都会说等你单手举起洞口的石鼓，我就告诉你。

可是，当他能单手举起石鼓后，戴鬼面具的人却凭空消失了。

直到云儿戴鬼面具出现在石鼓上，他才意识到教自己练童子功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从小失去娘亲，是云儿带大的。在他的心里，云儿就是娘亲的化身。

奇怪的是，每次他和云儿在洞口玩骑马。疯先生都会从象鼻岩上跳下来争当马的角色，让他们轮流骑。单骑的次数多了，他们觉得不过瘾，想把疯先生当成马合骑。

疯先生说你们情同姐弟，合骑老子别人会说闲话，恋人才可以合骑。

云儿气得独自跑回家。

他回娘亲的房间拿鬼面具，听老子和舞阳拉家常，才知道云儿是娘亲带过门的童养媳。当时，老子让舞阳住进娘亲的房间，他心里不乐意，却不敢说出来。于是，隔墙偷听就成了他的一种日常习惯。童子功不能圆房的秘密，也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他心里觉得不舒服，去偷听的次数少了。

他与四子结为兄弟，把兵营驻扎在夜郎谷，心里装着夜郎安危，回家的念头更淡了。自从云儿在鬼戏台上，当着老子和舞阳的面与自己串演鬼戏，说了句这辈子非筒子哥不嫁，他更不敢把练童子功的事告诉云儿了。

前来夜郎应征对子的宋人说泰阿剑在阳城出现过，他想查出这把神剑的下落，临时决定先让水子去探探路子。他相信宋人的话，是韩人打进阳城后，郑人都改成韩姓了。

他觉得这件事有点违背常情。

中原大国吃小国是常事，但小国借助大国复国的事情也在不断上演。

他不相信郑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灭掉了。

风先生说han国是吃掉郑国，切断楚国北上中原的触角，才变成大国的。

猎人的直觉告诉他，这种怪事出现在郑人身上，绝非巧合，说不准就是那把泰阿剑起了作用。他派水子去阳城打听泰阿剑的下落。云儿想把夏姬的角色演好，也吵着要去阳城，他怕走漏风声，想阻拦却找不到阻拦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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