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简史 第七章 将军（七）

A

女厨见到亮亮虫，模糊的视线慢慢恢复了清晰度。石匠的死因，恍如晴天霹雳，再次猛烈地刺激着她的脑海。她没想到洞坡的这户人家居然合伙干出这样逆天叛道的蠢事。她四肢乏力，嘴巴无法发声，担心庄赊情绪失控整出人命，只能用腹语与庄赊交流。

篾匠鬼迷心窍，人间多了一条色鬼，你这把破刀不能再添人命。

庄赊不想暴露女厨讲腹语的秘密，改用刀背压住篾匠的后脑勺，对篾匠爱人说，你男人拿你当枕头让石匠睡，把天下男人的脸丢光了，不如另找个男人成家。

篾匠爱人边给女厨喂温开水，边摆着头说，俺好像续上香火了，不想换男人。

庄赊气得说不出话，握住刀把的手每动一下指头，篾匠的身子就会哆嗦一下。

女厨气篾匠爱人不争气，又不便干涉女人选择男人的自由。她失望之余，只好继续讲腹语开导庄赊，刚才，你那一刀劈中石心，把石心困住的魂儿解放了出来，篾匠爱人偷香火多年无果，准是怀上石匠的鬼胎在作怪，同时也说明你的破刀有魔性，带在身上会有血光之灾，不如找个地方，连同磨刀石一起埋掉，免得落到坏蛋的手里又祸害无辜。

B

庄赊不想埋刀，对篾匠爱人说念你续香火心切，一时糊涂，听了男人的鬼话，你若能证明石匠死于毒虫，我们权当没来过洞坡。

篾匠爱人说磨刀石不是沟里的东西，是俺男人叫石匠从毛溪背到沟里的。

庄赊把刀背从篾匠的脖子上移开，问毛溪的磨刀石背洞坡沟里有何用处？

篾匠说毛溪源于乳形山，涨水冲到虎形山脚的磨刀石，旺香火，避邪气。

庄赊问篾匠爱人，石匠死于哪种毒虫？

篾匠爱人说，亮亮虫。

庄赊不信，问亮亮虫有毒，你还敢捉来家里照明吗？

篾匠爱人说亮亮虫的唾液有麻毒，石匠睡磨刀石，不听俺劝阻，弄破亮亮虫的尾灯，沾上过量麻毒。庄赊问，石匠为什么要弄破亮亮虫的尾灯？

篾匠爱人说石匠想取代俺男人的位置，不想看亮亮虫亮尾灯示爱。篾匠抬腿踢了磨刀石一脚，说老天有眼，幸亏亮亮虫毒死了石匠，不然老子怎么死沟里都不清楚。

庄赊说恐怕天底下，借男人续香火的破事，也只有你这样的糊涂蛋想得出来。

篾匠说香火为大，顾不上那么多了。

庄赊说洞坡归夜郎管，龙溪口黑户多，孤儿也多，你们抱养一个不行吗？

C

篾匠爱人说俺想抱养，俺男人怪俺肚子不争气，俺说俺月水正常，是你吐不出香火来，换个男人早有了，俺就说了句气话，不料俺男人当真了。

庄赊拿手拍了拍篾匠的后脑，问你看上石匠哪一点？

篾匠说石匠胆大，爱下沟里泡冷水澡。

庄赊说你们的破事，老子不管了，磨刀石得找个地方埋起来。

篾匠爱人说磨刀石有灵性，招亮亮虫，不能埋。

庄赊说磨刀石是老子砍了一刀，才招亮亮虫的，你把磨刀石留家里，对你男人不公平。

篾匠爱人问哪里不公平？

庄赊说磨刀石是石匠的化身，你留家里，是念旧，还是想给石匠立碑呀？

篾匠爱人低头不语。篾匠起火了，说磨刀石沾有亮亮虫的麻毒，不能留家里毒害香火。

篾匠爱人把女厨交给庄赊，挺着大肚子对篾匠说，香火带把，家里由你做主，磨刀石你爱怎么埋就怎么埋，香火不带把，家里由俺做主，磨刀石埋不埋，由俺说了算。

D

庄赊把女厨背回风月圈，有亮亮虫照明，地下温泉凭空多了一种迷宫的色彩。地下温泉开业前夕，失声半年的女厨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且兰王带塾师丁为民来风月圈查看画眉疫情，夸地下温泉搞得比甘泉宫还高级。女厨问能不能挂甘泉宫的牌名。

且兰王说天下甘泉可共享，宫要换个字，免得与秦都相冲。

丁为民建议用汤字代替。

女厨觉得汤字与商朝末代帝王商汤同名，败财运，改用池字。

甘泉池的叫法，深得江湖人的钟爱。江湖情侣都想到甘泉池泡泡宣太后与义渠王喜结连理的温泉瘾。女厨把甘泉池设计成洞坡大沟的造型，庄赊的那把破刀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女厨重新开口问庄赊，为什么不把破刀埋在洞坡？

庄赊听惯腹语，听口语有点不适应，不知如何回答，顺口反问破刀埋在甘泉池不好吗？

这是他头回承认自己的刀是把破刀。他想改口，已经来不及。

E

女厨说不好，你没有削石如泥的破刀，就无法把甘泉池搞成大沟样。

庄赊深怕犯同样的口误，尽量放慢语气说，搞成大沟样才能留住更多的亮亮虫。

女厨对庄赊的应变相当满意，想再考考他的认知能力，说我梦见洞坡的鬼胎流产了，也不知真是假。庄赊说梦是相反的，鬼胎有毛溪的虎神护身，不会有事的。

女厨问，为什么不是洞坡的沟神？

庄赊说，沟神跑甘泉池来了。

女厨不信鬼神，想把鬼神人性化，给庄赊洗洗脑，说夜郎人拜鬼，不拜神，毛溪在夜郎境内，虎神在江湖上的名气再大，公家也不会重视，还不如做个看门的小鬼快活。

庄赊说，那你愁什么，鬼胎是石匠种，有匠心，好养活。

女厨说磨刀石的灵性，也有魔性，我担心它会误导鬼胎。

庄赊不信，又怕讲错话，引发女厨的失语症，就顺着话锋绕舌，福人自有天相，鬼胎有沟神血脉，骨头应该比石头硬，只要心眼正，有魔性缠身也不会误事。

女厨说你去了一趟洞坡，嘴巴有点油了。

庄赊说洞坡的黑油茶香，吃了力道足，我背你回来，比空手去还轻松。

女厨想压压庄赊的得意劲，说你去洞坡哪空手，还有把破刀砍毛路哈。

庄赊不想与女厨对立，把话题的重心扯到盐路上。

天宫寨的盐夫爱走洞坡下河口去盘龙城进盐，小路长年有人走，不算毛路，等地下赌场有人接盘了，我想上乳形山探探石匠走过的毛路，运气好，弄块磨刀石好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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