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简史 第六章 天宫寨（九十二）

A

戏棚周围早长满野花野草。石匠光顾戏棚的次数少了，并非与舞阳疏远了，而是暗中种起了野花野草。舞阳主动与石匠公开交好。魏人恨不能把自己白里透黑的毛马脸抽肿。自打脸的习惯，是魏人初学打鼓怕影响同行睡午觉，暗中常把自己的脸当成鼓来打。

不过魏人打脸打上瘾，是无孔不入的蚊子帮了倒忙。

魏人打好鼓，脸上也沾满了蚊子的血。

在戏班，就魏人不挂蚊帐。魏人把蚊子的叮咬当成鼓点练手，是蚊子的吟唱非常低调，与舞阳最爱哼的昆腔有着某种相通之处。石匠把昆腔说成蚊子与野花野草的共鸣体，魏人嘴里不认同，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舞阳哼的昆腔比蚊鸣悦耳，自带野花野草的天然韵味。

魏人讨厌石匠，对舞阳的昆腔始终保持着呼吸的距离。这种距离像块无形的天然磁石反让石匠与舞阳越走越近了。戏棚周围踩出的小径，成为同行外出的近道。

连同行都夸石匠有艺术眼光，把野花野草种出了昆腔味。

同行越捧石匠，魏人越抵触昆腔。

B

魏人想挑拨离间，叫同行唆使石匠把齐人的租田收回来种野花野草。石匠不知是计，拿着多年的田租去找齐人退租。齐人种棉花刚把中原的销路打开，不肯退租田，只同意石匠把野花野草种在棉花地留来施肥的空道上。这些空道被石匠种上野花野草后，棉花地的名声也随着昆腔传开了。中原来的江湖人见到野花野草，以为棉花地是块荒地，都把空道当成方便的落脚点。齐人担心路人踩坏棉花，在空道入口立了一块“不准大小便”的牌子。

可是牌子挂出后，大小便的江湖人更多了，甚至连本地人也跑来方便。

齐人处罚方便人。方便人不认罚，说方便是牌文的意思。

齐人很生气，说不准大小便，难道写错了。

方便人说不字与后面的字分家了，念不字停一下，不是准大小便的意思吗？

齐人气得两眼翻白，说好人做不得，老子把空道封了，看你们怎么方便。

方便人不以为然，说封空道，也得出点血呀。

齐人想压住方便人的气焰，拿出石匠退的田租，叫石匠在棉花地头的空道口立了一扇禁止大小便的石门。这里靠近石匠家，谁想进入石门观花赏草，得找石匠开门。

本地戏迷见石匠抢走了舞阳的芳心，就拿石门当作夜游的幌子，轮流上石家找石匠开门。石匠开了一阵子石门，觉得夜游人影响了自己的睡眠不划算，要齐人轮班开石门。

齐人白日要干活，不肯跑夜路。石匠只好自掏腰包，在齐人住的棉花地尾的空道口立了一扇石门。石匠睡得晚，管上半夜。齐人起得早，管下半夜。

这事，魏人看在眼里，乐在心上。

下半夜是石匠做梦的时间，也是魏人打蚊子取乐的时间。魏人乐不起来，是齐人下半夜开门发牢骚，说石匠偏心，自家石门拿铁皮做门板，帮人家立石门拿有洞眼的烂木头做门板，把方便处的蚊子引到家里，上半夜没睡好，白日精神差，干活没劲。

魏人想挑拨离间，叫齐人与石匠换班，改守上半夜。

石匠晚睡惯了，不想换班，只好又掏腰包帮齐人把石门的烂门板蒙了一张铁皮。问题是，方便处的蚊子被拒之门外，齐人日里操劳过火，夜里经常睡过头，这扇蒙了铁皮的烂门被本地夜游的光棍拿石头砸出一身鸡皮疙瘩。齐人指责光棍砸门缺德。光棍反怪齐人开门不守时，不配当门神。齐人说不过光棍，把责任推到石匠身上，说棉库门面窄，内径深，门板蒙了铁皮，外头叫里头听不见。石匠明知本地光棍砸门是有意为难齐人，也不点破其中的隐情，暗中帮齐人雕了一个石鼓放在棉库门口。

你怕光棍打烂石鼓，就自己掏腰包蒙张铜皮。

齐人嫌铜皮贵，去龙溪口卖棉花，买了张铁皮充数。铁皮很快锈出两个洞眼，是平时爱夜游的光棍不来串门了。因为齐人长得丑，却娶了本地最漂亮的织女，光棍们不服气。

石匠说铁皮要敲打才经用。本地光棍不来串门，成心是想让石鼓的铁皮锈得快点。棉花地安静了，织女日益膨胀的肚子，却深深地吸引着本地光棍们的眼光。

C

作为旁观者，魏人也在这种眼光中捕捉到了一些敏感的传闻。

晒谱的时候，这些传闻在石匠家的餐桌上又传开了。

一朵鲜花插到马粪上！

织女瞎了眼，居然看上一个丑鬼！

织女太单纯，上了丑鬼的当！

齐人是个穷鬼，真不知织女看上穷鬼哪点！

织女是猪命，旺家，把丑鬼带富了！

光棍的争论，越说越不像话。石匠插了一句，看来，拍马屁的功夫，要改拍猪屁了！

光棍头头说，啃石头的，你是牛命，不是照样打光棍，谁拍你的牛屁啊！

石匠说今年是猪的本命年，身价比马金贵，我是牛命，靠边站，你们打光棍，眼红齐人娶了织女，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别拿石头说事。

光棍头头说吹牛谁不会，有本事，你把织女抢过来。

石匠说我不是牛郎，织女不是老子的菜。

光棍头头问，谁是你的菜？

石匠挟起一块野羊肉放到魏人的饭筒里，说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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