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简史 第六章 天宫寨（九十）

A

婚赛海选五十步射程，魏人一发射出六箭齐穿活靶心的准头，把观望的江湖人全震住了。海选头回上场试射，魏人有如神助，五十步射程一下突破了射手生涯命中率最高的五箭。

一发六箭的射点，像一道闪电在海选现场划出一道入围线。

就在江湖人认定魏人的起射点无人能破时，最后骑着白马上场试射的狗熊，却当众吹起牛皮，说五十步一发六箭算个屁，我马夫能百步一发射七箭。

江湖人见到马夫的猫脸，都忍不住哄笑起来。因为马夫戴了一顶大虎皮帽，人为刻意画小的猫脸就显得更小了。狗熊不理会江湖人的哄笑，从马鞍上取下弓箭递给马夫，说你一发七箭射中活靶心，老子让你当思楠公主的伴郎。

狗熊提到思楠公主，江湖人笑得更大声了。箭术是江湖人闯天下的基本功，百步是一流射手的起射点，他们不信马夫能射出七箭，把狗熊的话当成耳边风。

三斗没笑，认为狗熊敢当众夸海口，马夫一定箭术过人。

三斗怕海选出现意外，叫李树出面阻止。

李树拦住马夫的去路，说海选不能代射。

狗熊说马夫是我帮手，不算代射。

李树说公主招亲是招对象，不是玩儿戏。

狗熊说公主也是人，不玩，哪有儿。

狗熊话音未落，江湖人笑炸锅了，都说马夫代射有理。

冉冈担心笑话闹大不好收场，决定压压狗熊的气焰，出面圆场，说公主招亲是物色天下最优秀的白马王子，代射者有真本事，可与主人一起抢双喜红绣球。

狗熊打断冉总管的话，说马夫有对象了，不能抢红绣球。

冉总管说鸟择良木而栖，有对象可以退掉。

狗熊说不行，君子言而有信，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冉冈说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别拿孔子那一套理论吓唬人。

狗熊说孔子是读书人公认的圣贤，你对孔子不敬，不怕读书人骂你没文化？

冉冈反问，文化能阻止战争吗？

狗熊说文化能增强反战意识，能提高百姓的和平意识。

冉冈说招亲日不谈战事，我想看看你马夫代射的水平，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马夫上台试射箭箭射空，把狗熊气得两眼翻白。

老子叫你射活靶，你射天干什么，你以为老子的金箭头，是拿马屎涂的吗。

马夫望着活靶的空白出神，没有吭声，似乎把狗熊的责骂当成耳边风。

B

射向天空的箭串成人字形落回马夫的手心，现场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一群大雁从天宫寨上空飞过，组成一个巨大的白色人字，被朝阳镀上一层金。江湖人都被空中出现的人字雁吸住了眼光。三斗也被大雁打断了思路，按正常节气，大雁要过了清明才会从南方飞回罗湖。大雁在腊月出现，难道是南方出现了什么变故？

常见变故，除了天气，就是瘟疫。画眉疫情使不少鸟类都改变了航向。

在人介入大自然的圈子里，战争对大雁的影响是最直接的。

大雁形成人字的美妙身姿，更容易成为征战区猎杀的对象。

三斗走南闯北，对大雁的习性了如指掌，特别羡慕大雁冷往南，暖往北的迁居生活。戏班最红火的日子，戏班人马与大雁走着同一样的路线。

大雁对战争有着超强的预见性，总能在战争的夹缝中寻找着自身生存的领空。三斗对大雁的喜爱，也是冲着大雁的这分警惕性。按常理，大雁出现在天宫寨，应该不会有战况才对。

但席卷天下的画眉疫情，又使大雁的来意添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这些白大雁，应该是从楚地过来的。

在三斗的记忆里，不管哪个方向的大雁，路过泚水都会栖身一段时间。巴掌大的垂沙好像天生就是为大雁落脚铺的安乐窝。好多雁蛋都在这个安乐窝里修成了正果。

戏班路过泚水，也会在垂沙住几个晚上。

垂沙人把大雁叫成傩，三斗并不觉得奇怪。大雁以人字形高空迁居的阵容，本身就传递出大雁高于人的某种渊源。这种渊源与戏台安排的主角一样，非鬼即神。地方不同，戏风也经常变更着鬼神的角色。遇上不信神的地方，傩的叫法才搬上戏台。

C

傩代表神，是在垂沙叫起的。

天下虽大，几乎没有不信鬼的地方。但垂沙这个地方有点怪，不信鬼，也不信神。戏班唱傩戏，才能挣到饭钱。垂沙属楚地，不信鬼神的思想，完全与楚人脱节。

三斗总觉得垂沙是块是非地，不适合长住，才把戏台脚落点定在江口。

江口人重鬼，认为人死了都会变成鬼。三斗离开戏班的借口，表面是鬼戏的悲情色彩把戏迷带进了灰色的死角，其实更致命的客观因素是舞阳与石匠的私情让鬼戏的纯洁性蒙上了一层隐形的污点。戏迷把舞阳当成鬼戏的主角，舞阳与现实生活中的石匠相爱等于背叛了鬼戏的主角。三斗意识到这一点，越演越淡的鬼戏也快停火了。

三斗想过独行的日子，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把鬼戏班交给了雕刻师何月白。当时，三斗并没有想过自己会重操戏业，更想不到会把傩戏当成自己晚年的使命。不过，这种转变与垂沙之战相比，三斗还是觉得小巫撞上大巫。垂沙落入齐魏韩联军之手，楚军北扩要道被切断。当楚军与秦军撕破亲家脸面，一统天下的机会已经变得越来越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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