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简史 第六章 天宫寨（六十七）

A

李树想在且兰府立稳脚跟，对王府的高层管理都摸过底。

但事与愿违，职位高过他的管理者，其身分都来历不明。

在管理层中，丁为民的主要任务是教化民众忠心爱国，对王府的公务与决策只有参议权。贡秦站入驻罗湖，这种管理局面才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在管理层中，数蔡厚道与冉冈的身分最神秘。

李树暗中花了不少气力，也只知道他们是外地人。王爷重用外地人的动机，让李树着实头疼不少日子。王爷把垂沙定为公演重头戏，串演了一回樵夫的角色，这部戏就火了。

连傩戏班主三斗都说，王爷比荷时莲演得好。

李树不懂戏，对荷时莲模仿王爷的樵夫腔却惊若天人。光听樵夫的唱腔，他分不清哪个是王爷，哪个是荷时莲。整个王府，就郏洁的耳力尖，分得出来。

他想打探高层管理的路数，对郏洁的注意力就多花了点心思。

他发现郏洁开始爱去听丁为民的课，后来爱跟蔡厚道学写字，最近爱跟冉冈去看傩戏。这些变化与民风的走向一致，并没有什么特别耳目一新的地方。涂鸦说郏洁走桃花运了。他才意识到这些变化是有原因的。女人和男人走到一起，多半与爱有关。

B

孔子遗书被贡秦站定为禁书。

郏洁是且兰府中唯一公开支持卫子的人。她认为卫子讲的孔子遗言，一针见血指出了官场的脉象。她说孔子遗书不解禁，以后就没人敢讲真话了。

她在熊书记的书房见到孔子遗书的手抄本，一看潦草而不失端庄的笔迹就知道是丁为民与自己同桌听卫子的课手抄的东西。丁为民写草书比写行书好看，且兰府除了蔡厚道，就数丁先生写的字值钱。

在且兰府的磨坊里，郏洁当面责问丁为民为什么要黑着良心出卖卫先生？

丁为民摇头否认，说老子为民出过力，没有出卖过卫先生。

郏洁见丁先生不认账，十分气愤，说熊书记的书房里摆的遗书明明就是你抄的，你还不承认？丁为民说这不能怪我，遗书抄本是冉总管拿给熊书记的。

就怪你，卫先生讲孔子遗书要保密，不要让贡秦站知道，你没有做到。

郏洁倒追过丁为民，把丁为民当成家人，讲话不爱绕弯儿。

丁为民拒绝过郏洁，不想加深彼此的误会，耐心解释说，不是我泄密，是蔡顾问来塾舍找我交流书法心得，他看到我手抄的孔子遗书，才泄密给冉总管的。

郏洁很气愤，说人心隔肚皮，真没想到蔡御厨是这样的人。

蔡厚道任贡秦站顾问，郏洁仍叫蔡厚道任王府御厨的职称。

她觉得蔡厚道认新主子，不念旧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丁为民说，站在忠字的角度，蔡顾问把孔子遗书上交给熊书记并没有错。

郏洁据理力争，说蔡御厨在贡秦站挂的虚职，要在且兰府才领得到薪水。

丁为民说且兰贡秦，也得交贡，两者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郏洁说蔡御厨出卖了卫先生，你还替他的新主子讲话？

郏洁，我就事论事，心里不偏向任何人。

丁为民表明态度后，话锋一转，说熊书记是宣太后的侍卫，这样的新主子别人想巴结还来不及，你公开支持卫先生，熊书记不定你的罪，已经算给足你的面子，你就不要替卫先生操心了，跟熊书记搞好关系，我们往后的日子会好过点。

郏洁气呼呼地拍了一下磨盘，说你叫我别管卫先生的死活，难道孔子遗言说错了吗？

C

丁为民在且兰府当塾师，深知伴君如伴虎的理，有些事表面讲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对号入座的几率比想象少。他吃过这种暗亏，不便明言，干脆打起迷雾仗，说卫先生的事，是头等公事，我们管不了，熊书记要禁孔子遗书，我们瞒不住，只能照办。

郏洁想不通，摆出自我解嘲的面孔，说我明白了，丁先生与卫先生是同行，天生是冤家对头，我看孔子遗书跑到熊书记手里，都是你设的套，对吧。

丁为民说，我一不打猎，二不喂画眉，设套不里手。

少装糊涂，你设的连环套，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的法眼，你是故意把孔子遗书透露给蔡御厨，然后借冉总管的手把遗书弄到熊书记那里，这不是套，是什么？

丁为民没有回答郏洁的话。

涂鸦牵着发情的骡子路过磨坊门口，歪着头朝里瞟了一眼，不见了。磨坊是涂鸦的独子涂抬偷食生乳燕蛋丢掉性命的地方。涂鸦把磨坊当成涂抬最后的归宿地，经常上磨坊晃悠。

偶尔，涂鸦酒疯发作，还会拿丧子之痛哭穷。

涂鸦长得丑，跟烟花女相好有了涂抬，才改掉败家的赌习。

涂鸦把涂抬养大，已过续香火的年纪。他瞟见丁为民跟郏洁在磨坊里独处，念及涂家的香火后继无人，眼圈儿一下红了。磨坊是公地，他无权过问别人的私事，就拿细竹鞭狠狠抽了一下骡子的背心，骂骡子不走正道，像坏蛋瞎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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