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经质的上下四十年 1.活着的人死了，死了的人还活着。

1981年?我出生在中部一个普通的五线小城，一望无际的灰黄和皲裂的大地组成了我的人生。

在这个年代，命如草贱，穷人连生病都是一场奢侈，女孩子更是为家里谋取利益最直接的商品。大姐比我大2岁，她15岁父母才送她去上学，读一年级。北方的夏季总是闷热的厉害，红色的火烧云就像天空做剖腹产之后的大出血，我抱着一捆叫做拉拉秧的草回家喂家里唯一的一头小羊羔，远远的看见大姐被父亲带回来，父亲走的很快，大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手里拿着廉价的书本以及唯唯诺诺的自我。家里只有一间房子，我跟大姐睡在羊圈旁边的玉米杆上。煤油金贵，父亲早早就熄了灯，我坐在破布组成的褥子上，大姐站在月光里，忽明忽暗，良久大姐走了进来，我看不见她的脸，她完全陷入黑暗里了。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大姐已经换上了簇新的褂子，身前还有一个男人。我认得他，他是河对岸那个村的，我割草的时候见过他放牛。过了一会，一个更老的男人牵来了那头牛，我对牛做了个鬼脸。大姐走了，父亲得到了一头牛，母亲抱着弟弟呜咽着哭，我追了出去，却止步在门框，我不知道大姐去哪了，那个男人是干嘛的，为什么要牵来一头牛。我只知道那年，大姐刚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拿着大姐的书，那些廉价的纸张，父亲说，不要浪费，让我去上学。我开始上午上课，下午割草做饭的日子。大姐走了，家里的活我开始帮母亲分担。夏天的日头毒辣，我给父亲送水，父亲澄了澄碗底的杂质，我看着父亲黝黑的皮肤，指甲缝里都是泥土。我们是土地的儿女，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劳作到死。

我刚读三年级的时候，父亲把我叫了回来，告诉我，女孩子多读书也没用，要帮衬着母亲，母亲又怀孕了。家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登门跟父亲一起抽着旱烟，坐在门槛上叽叽咕咕。母亲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母亲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又大又温柔，比月亮还好看。晚上父亲对我说，邻村有户人家看上了我。我问父亲是再想要一头牛吗？父亲没再说话，弟弟跑进来，父亲的褶皱似乎都得到了舒展。农村看重男孩子，男孩子越多，越不受欺负。我躺在褥子上，我想可能父亲想拿我换个小弟弟吧，还是嫌我吃的太多了，还是弟弟该娶媳妇了，毕竟弟弟只比我小一岁。老师说我们是是祖国的花朵，那我到底算不算是个人呢？最终父亲答应了那个人，我还没见过他儿子，听说比我小三岁，比弟弟还小。我在门槛坐着，问父亲，爹，他们什么时候把牛送来？父亲只抽着旱烟，没看我。又过了几天，那个人送来一把钱，父亲晚上特别高兴，连连跟母亲说这些尽够了。我看着月亮，想着母亲以前是不是月亮上来的，那个兔子还在捣药嘛？大姐那天晚上在想什么呢？最终我还是躺在褥子上睡着了。我依旧每天重复着上课割草的生活，那个男人仍旧时不时的来，除了第一次带了一个男孩子来，后面男孩子不来了，是不是嫌弃我家太穷了不肯来？突然村头的燕子跑过来，说弟弟淹着了，让我赶紧去喊我爹。我丢下

镰刀去地里找爹，爹好像年轻了十岁一样把我远远甩在后头。下午爹抱回来了弟弟，弟弟睡着了，水渍被太阳蒸发成水汽。娘哭的撕心裂肺，扯着我说以后我没弟弟了。是不是不用把我送走了？弟弟死了，我并不伤心，反而有点高兴。小妹妹在襁褓里嘤嘤的哭，我抱着妹妹，还好，弟弟死了，不过我还有妹妹。父亲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就好像那头黄牛。

大姐走了，弟弟死掉了，没过多久，小妹妹被父亲送人了或者弄到哪里去了，我再也没见过她了，母亲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