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少谷主带走之后 太子与少谷主

时至戌时，灯会最为热闹，万盏彩灯点缀着夜空，灯花如雨。

皓白皎月下，段长清身着月白色衣袍，眉目如画，俊逸似仙。阿左在一旁带路，瞥了他一眼，看他衣着举止不似京城的普通百姓，应是世家公子，怎么就对他没印象呢？

“这路怎么这么熟悉？”白术挠挠头，这不是早上出来的那条路嘛。

“二位也住在八宝巷？”阿左更纳闷了，这八宝巷里可都是世家大族，他到底是哪家的？

段长清温声道：“我们只是暂住此处。”

阿左点点头，难怪没见过。

三人越往里走，白术的脸就越疑惑，等站在宋府门口，看到素日没心没肺的宋依哭着朝高琰奔去时，他才拍着脑袋，恍然大悟，这哪是什么良家少男，分明是皇家少男！

每年这个时候本该热闹的沁雪院，气氛却压抑得过分。

宋夫人脸色发白，急得来回踱步。一刻钟前，她看到女儿一人带着小厮跑回来，这才知道琰儿竟然丢了，当即便吓得晕了过去，旁边的宋如玉则拥住夫人，准备带着人手出去寻人。

一直照顾宋夫人的刘嬷嬷先稳住了宋夫人，又一再嘱咐知情的下人别让宋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怕宋老爷子直接倒过去，最后，站在宋府门口同宋依一起望着，也是心急如焚。

待段长清将高琰抱回来时，宋依和刘嬷嬷连忙上去，生怕高琰一眨眼便没了。

还没等宋依感动得哭出来，段长清便抱着高琰大步流星往府里走：“他呼吸急促，情况怕是不妙。”

阿左这时候顾不得他是谁了，忙道：“公子他怎么了？”

“歹人用的迷香怕是劣质品，加之用量不少，”段长清顿了顿，回头看着阿左道，“而且这位殿下身子原先也不好吧。”

宋夫人在院子里提心吊胆，听到高琰回来的消息，立马从院子里出去。待看到段长清怀里的高琰脸颊透出病态的红色，神志不清，宋夫人眼眶瞬间红了，又是一番自责。

在高琰的事上，宋夫人还是最信任段蘅的医术，可惜段蘅今早便先行离去了，只留下段长清和白术在府中。

宋夫人正纠结着，就见段长清在察看高琰的情况，写下药方，迅速让白术去府中的药房抓药。

阿左便是再笨，也猜到段长清是谁了，而段长清想必也是知道高琰已来宋府：“段公子，我家殿下……”

“若是迷药，毒性我尚可解除，”段长清皱着眉，思索道，“可太子殿下的旧疾好似也被引出来了，这旧疾的药在宋府难配。”

此时白术正好端着药进来，段长清将高琰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宋依则将药接过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高琰喝药。过了会儿，高琰的呼吸果真平稳下来，可是身子却还是凉凉的，怎么也捂不热。

宋依握着高琰冰凉的手，抽噎道：“这可怎么办啊……”

宋夫人望着阿左：“要不……”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劳烦段公子随我们去宫中一趟，那药只有宫中备着。”这是四年来，阿左第一次后背冒了汗。

因着是太子身边的阿左，且关乎太子殿下的安危，所以皇宫正门的侍卫并没有刁难段长清。

一街之隔的灯会人声鼎沸，灯光异彩，而皇宫却依旧寂静冷清，只有设宴的麟和殿有宫女不断进出，透露着生气。

“元宵夜宴请百官，原是这样。”高琰坐在轿内，望着望着远处的麟和殿，喃喃道。

因着旧疾发作，高琰的身子止不住出冷汗，阿左随时将高琰身上的毛毯拉好。轿子经过麟和殿外时，她面色沉静，盯着在寂静的皇宫中显得格外热闹的麟和殿，摸了摸腰间的利器，杀手的直觉让她察觉到今夜的危险。

到毓华宫后，不似宋府般鸡飞狗跳，宫人见太子横着回宫，也不多嘴询问，只等着阿左吩咐。

段长清抱着高琰一路跟着阿左进了寝宫，将高琰平躺着放在床上后，阿左便将药丸给高琰服了下去。

“不愧是皇宫。”段长清端着阿左捧来的药盒，里面有数十颗极难配制的药丸，感叹道。

没过多久，高琰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

“殿下。”阿左守在高琰榻前，见他悠悠转醒，忙道。

“这是在……寝宫？”高琰声音有些沙哑，挣扎着想站起来，尚在感慨药丸的段长清随手一扶他。

阿左点点头，将温度刚刚好的茶水递给高琰：“殿下还难受吗？”

清茶入口，润了下嗓子，高琰刚想说没事，就注意到跟个闲人似的段长清。望着段长清，努力思索了一下，这人似乎是那月白衣裳的公子。

段长清转过身，见他瞅自己，随即嘴角上扬，清冷的脸上浮现笑意，好似清风霁月的谪仙。

“回春谷少谷主，段长清。”阿左看着段长清，面露感激，道，“正是段公子救了殿下。”

段长清自己倒是没在意，就算他没路过那条街，以阿左的能力本就能很快找到高琰。而且，在解迷香这一块上，宋府中的大夫上场也是一样的，况且，真正难治的病症已有解药。于是段长清坦然道：“其实我也没帮什么。”

“还是多谢段公子了。”高琰眼神飘忽，想到段长清看过自己那么狼狈的模样，不禁有些羞恼，“那人处置了吗？”

“正是淑妃的外甥，已经暗中解决了，特地叮嘱过下面的人。”阿左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淑妃的外甥最喜欢强抢十四五岁的美少年，因为这癖好犯下了不少事，不过，仗着家里有在宫中混得不错的娘娘，这些恶行都被盖过去了。没想到，这次他们居然撞大运，直接造作到太子头上。

高琰倒是不担心淑妃家的人给他闹到父皇那，毕竟冒犯太子，让他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火从龙，华从虎，望苍天，济黎民。”

“烨……”高煜坐在最上座，两旁是他的妃嫔，没有皇后，席位上是臣子们，他只醉醺醺地看着手上的纸条，上书这十四个字。

高煜端起茶杯，啜了口浓茶，望着阶下的臣子们。他们并不太把高煜一个无心朝政的皇帝放在眼里，多数大臣都抢着向战功赫赫的高烨敬酒，高煜心中掠过一丝怅然，也懒得同他们周旋，直接走出去醒酒了。

他知晓殿中的人一定看在眼中，且必会一番叹惋，想到此，不由靠着假山，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陛下在窃笑些什么？”

高煜偏头看来，那人身穿紫袍，佩金鱼袋，貌如声音，温润君子，眼角一弯，给人以最安稳的力量。

吏部尚书，温良。

“温爱卿，怎么不在殿内。”

温良挥挥手，身后的宫人呈上醒酒汤，温良递给高煜：“陛下怎么不在殿内呢？”

“那儿不需要朕。”

温良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字一句地凝视着高煜道：“陛下不宜妄自菲薄。”

“朕不如九弟，但就因是嫡长子，”高煜捏着手上的纸条，喃喃道，“可朕本就无心皇位，只想当个闲散王爷，此生悠哉。”

南疆人常在两国交界处劫掠财物，骚扰夏国百姓。近年，南疆王更是看高煜糊涂，难以维系夏国，遂举兵攻打夏国，幸而有善于兵法的秦王高烨，才将攻势猛烈的南疆之师击退。

“陛下，近日城中常有孩童唱着不知从哪学来的歌谣。”温良皱着眉头，神色凝重。

高煜嗯了声，将皱巴巴的纸条抛给他。温良展开一看，这不就是那恭维高烨的歌谣么。

“扔了吧。”高煜拍拍他的肩，“九弟若想夺位，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温良面不改色，黝黑的瞳孔如一潭湖水，深不可测：“防人之心不可无。”

高煜安静地摇摇头，将温良手中紧攥着的纸条抽出来，撕碎。

踏入太子的寝宫，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室内静谧。绣着瑞鸟的轻纱被人挑起，衣袍摆动之间，将花枝颤动，惊醒了正在外间打盹的小宫女。小宫女看到来人，彻底惊醒，正要开口行礼，就见那人将食指竖在唇间，立时便闭嘴了。

脚一转便进了内室，床榻两旁高高的烛台上发出黄色的微光，朦朦胧胧地映照在床榻上，榻上躺着的那人像极了年轻的德音皇后，却又添了几分英气。

高琰一只脚露在外面，被褥被蹬了下去。高煜将被子给他拉上，内心笑道，都多大人了还蹬被子。

“嗯……”高琰刚吃下药丸，本就是浅眠，这一番动静将他弄醒过来，“父皇？”

“是我。”

父子两因为德音皇后的事，始终是有隔阂。高琰怪他当年风流，让母亲丢了性命，这些年，又鲜少陪伴自己。高煜则因为心怀愧疚，且高琰越长越像德音皇后，而逃避着不敢见他，怕将血淋淋的伤口再捅开一些。

因此，二人每次见面都只浅浅地聊些常事，丝毫不提心中的禁地，就如同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