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爷 第三章 弃养路上，跌跌撞撞

1、阴沟里落了水

生父怀里揣着我，一头扎进了雪地，沿着河堤，顶着北风，迎着雪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摸索着......

我这时候似乎感受到自己将要被弃养，也或者是被冻醒了，开始哭了起来。但在风雪中，微弱如狗的哭声很快就被风雪所掩盖掩埋。

走了好久好久，大约两个多小时的弃养路上，遇到了一两个迎面而来的庄稼汉，生父担心被别人看出来，就把我往怀里又紧了紧，低下头如罪犯逃狱一般，远远地绕开迎面而来的人，加快脚下步伐。

但越忙越急越出错，一脚踩到沟里，“阴沟里翻了船”。

生父在摔倒的那一刻，不知是慌乱之中没了神，还是又累又饿浑身无力，不经意间把失手把我扔了出去，一下扔到前面沟渠里。水面虽然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积雪，但还是支撑不住一个婴儿的襁褓。

就在一瞬间，雪水夹杂河水，就浸湿了我的襁褓。等生父缓过神来，手忙脚乱找来一根枯树枝，把襁褓从河边勾了起来，而我被冻得已经小脸发紫，已经无法哭出声音。

“完咧完咧，没咧没咧！”生父在那一刻也没了主意，慌了神，惊慌失措在地上跺着脚。这是一个只有二十多岁、三十岁不到的庄稼汉，虽然三十岁还不到，但已经结婚八九年，有了两个孩子。

长期的劳累、贫困和饥饿，使他的颧骨看起来特别的高，眼窝特别的深，脸颊特别的消瘦，胡子特别的拉碴，头发特别的蓬松，脚步特别的趔趄。身上穿的一件黑布棉袄，胸口缺的几颗扣子已经无法再订上，就用红布绳子拴了起来，但依然无法掩盖左一个洞右一个缝，左支右绌，冷风直往里面灌。

解放已经三十多年了，在离老家只有两三百公里的农村已经掀起了农村土地改革的“盖头”，但老家长期的闭塞，仍然没有太大改变。村，还是那个村；穷，还是那样穷。

生父的慌乱无主，延迟着寒水中浸泡的襁褓中的我。婴儿的气息越来越弱，死亡的气息越来越强。

2、大哥，开个门

生父瘫坐在地上好一会，看着哭声越来越小的我，看着不远处的乱坟岗。不知道是内心的害怕，还是对襁褓婴儿的愧疚，一直没有狠下心走过去。

突然，生父随手抓起地上的雪，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让自己清醒了起来。抱着我跌跌撞撞跑向远处的村庄，地上留下了孤独一行脚印，深一个浅一个。但很快被风挟持着雪填平了，地上的脚印又若隐若现。

生父抓起地上的襁褓，拼命跳着跑起来。在不远处，有一束光亮了起来，也有零零散散的几声狗叫传了过来。生父奔着灯光往前往前跑着跑着，路太长了，人太累了，不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跑不动了，跌坐在雪地里上气不接下气。

好一会，终于跑到了一个他似乎认识也似乎不认识的村子，沿着光拍着门板，压着声音催着喊着“有人吗？开个门，我好冷，救命啊......”

后来，我的养父——我一直喊爸爸，告诉我，我的养母——我一直喊妈妈，一个在别人看来有点傻的傻女人，睡到半夜，突然十分焦躁不安，拼命的把我爸爸喊醒，嘴里哇啦哇啦说着他也听不懂的话，使劲推着让他起来。

我的爸爸也很茫然，看着妈妈如疯子一样的跌跌撞撞爬起来，把家里的煤油灯点亮。然后焦躁不安的透过窗子不停看，把门开了关、关了开。木板门压着石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吵得爸爸也十分焦躁不安起来。

突然听到木板门“砰砰”声响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小声喊门声，我的妈妈一下从床边坐了起来，冲到门边，准备开门。

“傻婆子，你等等！”爸爸一把把妈妈给拉到身后，透过门缝向外边眯眼看了看。

“哪个？”

“大哥，我从边上过来的！行行好，开个门，给我一口热水！”

“怎么讲？”

“我怀里的孩子快冻死了！可能给口热水，大哥！”

“孩子谁家的？”

“我家的娃，昨天才生下来的。刚掉水里去了，不晓得是死是活，可能帮个忙开个门，让我进去取个暖，大哥。”我的生父再一次压低声音央求着。

在爸爸犹豫之间，躲在爸爸身后的妈妈，一把把爸爸推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门栓抽了出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生父没防备一个趔趄跌了进来，手上的襁褓又一次甩了进来，正好落在我的妈妈身边。

门外的寒风夹着雪片，也冲撞进来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