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雁回 第21章 梁宫往事

她歇斯底里地嚷了半天，也许是用力过猛，心脏竟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胸口仿佛受到了重击，一时疼得喘不过气来。

孟湘捂住胸口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那帐中之人不顾天冷地凉，仅着小衣，赤足奔来，扶起孟湘，焦急地问道：“你还好吧？”

一个宫女急忙递来一个白瓷瓶，孟湘对着瓷瓶狂嗅不已。

稍顷才缓过劲来。孟湘默默站起身，半晌没有说话，良久，再回头时却是满面泪光。

“林彦，我不能忘记，我天天做梦都能梦到刘琰死的惨状！如果我们是普通家庭，也许就K不会有这劫难了，也许我相貌平平，我们就平平安安了。”

“我们梁国与世无争，国虽然小，但男耕女织，生活富足，并没有招惹别的国家，为什么就要被灭？”

陈林彦默然不语。良久，他扶起孟湘把她安置到榻上，盖好锦被，低声道：“别想那么多了，弱肉强食是这世道的规律，怨就怨当时梁国鱼米之乡太过富裕，你又生得………”

他嘱咐宫女照顾好太后，方悄悄离去。

宫门外，早有一乘软轿等候多时。抬头看到满天的寒星冷冷地看着他，刺骨的冷风中，他心中在想：陈林彦，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一生就这么毁了！

但每次一看到那个女人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他的铁石心肠统统化成了一滩水。暖轿在漆黑的上阳城缓缓前行，轿夫哒哒的脚步声，声声传入陈林彦的耳中，恍惚让他回到了那个夏日的清晨，那个栀子飘香的美丽的清晨。

十年前，梁国国君城头竖了白旗，晋国在围城十日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梁国。

当时的他，还是个不满而立之年的英俊青年。

他是寒族出身，在上阳城毫无背景，有的只是满腹才华，满腔忠诚。

他一路摸爬滚打，刀光剑影，经过将近十年的历练，终于爬到了王朝的中枢。

十年如一日的繁忙操劳，让他无暇分心，他竟然都没有娶妇！

当然，繁忙是一部分原因，关键是，寒微时，他要出人头地，要能配得上他的女子，但豪门世家，他既身份配不起，财力也不允许;居高位时，年龄相当的世家贵女都已罗敷有夫，而寒素小户的女子他又看不上。

索性，就不娶了！

在先皇后嫡子夭折后，先皇后承受不了打击，缠绵病榻，生机全无。王氏兄弟也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真好佛理，就借口为晋国祈福，归隐山林。

从此这大司马、大将军就虚设了。而他俨然成了朝廷第一大员。

记得那年夏，他作为晋国使者来梁受降。

那是个天气晴好的清晨。经过一整天的暴晒，清晨的那丝清凉显得那样可贵。

他从驿馆出来，一路浸着栀子的清香，耳边听的是吴侬软语和南方特有的哒哒哒的木屐声。

他恍惚觉得此时定要有个容貌娇俏，身材小巧，白嫩的小脚穿一双木屐，脚趾上要涂上鲜红蔻丹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在梁国皇宫，他见到了那个没穿木屐，但一颦一笑却倾国倾城的梁国皇后———孟湘。

那是个怎样的女子啊！当世最好的画师都描摹不出她的神韵！

这下他终于明白，来时皇上的嘱托，千万照看好梁国皇后。

其实，梁国这些年很低调的。虽然是个国家，但年年给晋纳贡。去年还上表要称臣，自请去皇帝称号，降为王候。

但晋帝却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为由，还是发兵攻梁。

可怜那梁帝生于绮罗丛，长于妇人手，从小就没真正打过仗，便借口怕生灵涂炭，举了白旗。

听说，那皇后倒是个有血性的，还组织军队数次守城。

但，一介妇人，终究还是功亏于溃。

真是：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陈林彦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女子。

按晋皇要求，迁刘氏一族到上阳城，当天，一辆大车载着刘琰和孟湘及二子就出发了。

是夜，他们一行人在距离临州百余里的一处山坡扎营。

午夜时分，燥热渐消，夜凉如水。陈林彦在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时候，突然闻道一缕栀子的幽香，接着摸便触到一双滑腻的手臂。

他登时便醉了，醉了便醉了吧！

不是没有过女人，那烟花柳巷，莺莺燕燕也很可人，但她不一样！

她那双时而清冷，时而柔媚的眼睛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那深潭似的眼睛里似乎装着无数悲欢离合，让人忍不住想去替她解忧消愁。

时而那双眼睛又一派纯净，仿佛处子，让人不敢亵渎。

“你放我们四人离开！我们从此隐姓埋名，归隐山林，绝不给你添麻烦！”

她语气冷清却又坚决地说。

“否则，我就到晋帝那里告发你！”

她忽然展唇一笑，简陋昏暗的大帐中顿时蓬荜生辉。

他大惊，这可如何是好啊！晋帝点名要的人，如果跑了，那可是死罪！

她好像看出了他的胆怯，道：“听说晋帝点名要我，你如果不帮我，你染指于我，照样是死罪！”

陈林彦彻底瘫了。

良久，他抬头道：“明日听我安排！”

“但，你确定刘琰会跟你过平民的生活？”

他微微一笑，很笃定地说：“我打赌，他不会同意！因为他吃不了苦！”

果然，那刘琰以子幼妻娇为由，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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