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雁回 第10章 明熙心事

藏在屏风后面的乐昌公主心情经历了从羞涩到失望到伤心的过程。

刚开始想着，是不是卫明熙和父亲前来向太后求娶自己，心下十分羞涩。

毕竟卫明熙在新婚那天抛下新妇，不顾危险到长春宫救自己，且不避嫌疑，一路护送自己回宫，这在上阳城的世家贵族里已经传开了。

而且听说他已经和桓府那个女人和离了，一定是来求娶的。

可眼看卫明熙离去，并没有说起求娶之事情，心下难过，眼圈红了。

卫明熙在婚礼当天，抛下新妇桓怀瑾，到长春宫把自己从刘松瀚手中救走，她一直认为明熙是对她有情的。

如若不然，为何抛下新妇冒险搭救自己？又为何和情投意合的新妇和离？

可自从那以后，自己多次遣宫人去找他，他总是推脱不见。今日来宫中原本以为是来求娶的…………

按说公主下嫁须皇帝或太后赐婚方合规矩，但她和明熙的是已经在上层传开了，由他父亲求娶，皇家赐婚也是可以的………

但他……却是和父亲一起辞官的，只字不提过往之事，乐昌一阵心凉。

卫家明熙一直是她心中的才貌仙郎。

记得她10就岁那年，母后还在，想起那次宫宴初见，乐昌微微弯起了嘴角。

15岁的明熙如沐浴在清晨阳光中的翠竹，高贵优雅，从此那翠竹就在她的心中扎了根，并悄悄的地长大了。

她疯狂地喜欢明熙，但那又能怎样？

母后突然离世，父皇迷恋那个叫孟湘的梁国女子，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极不上心，一心想让自己和亲………

哼，否则怎么也轮不着桓家那个丫头。那个眼神清冷的女子。

不怕，来日方长，我一定要和明熙在一起，哪怕付出一切！

卫明熙父子出了宫门，卫山正在马车前等候，看到两人，赶紧迎上去说：“主公，怎样，皇上可准了吗？”卫道宗一边走一边说：“回去再说。”

马车上，卫明熙默然，卫道宗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说：“明熙，父亲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在怪父亲让你去救乐昌公主，怪父亲让你和怀瑾和离。可是，你要明白，如今天下不太平，桓握瑜手握重兵，睿王又掳走他的父亲，他对家人极重视。一旦他投鼠忌器，和睿王联手，则晋国危矣！到时皇上就会拿卫家开刀！”

“卫氏百年大族就会毁于一旦！生逢乱世，先保家，才能卫国！你啊，还是太年轻！”

卫明熙低低地回了声：“是，父亲所说极是，是明熙浅薄了。”

卫道宗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卫明熙却如同血液里被灌进了一股寒气，顿时把热血冰封。那浑身的寒，却都化作了钝钝的疼。

仿佛小时候，极爱的那个琉璃盏，费尽心思，好容易到手了，却在刚接住时，突然失手………心也如那碎了的琉璃盏，虽然还是晶莹剔透的，但却是四分五裂的、闪着寒光的凉。

明熙自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孩子，却异常安静。

父亲说，明熙，把书抄十遍！明熙，把今天的书背完，否则不能出门！明熙，男子不能玩物丧志，明熙，那个丫头的衣服太艳………

记得8岁时，极喜欢夜郎国来的那个绿色的琉璃盏，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小小的他在父亲的书房看到过一次，就恋恋不舍了。

但他知道父亲是不会给他的，父亲会说，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母亲看他十分喜欢，就去求了父亲。

结果他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把据说是当时最难的巨著《北华经注》背完。

记得父亲把那琉璃盏交给他时，那钟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是，那碗刚到他手中竟然，碎了………

记得那一记脆响，像是扎在他心上的利刃，搅得他的心颤颤悠悠的疼。

从小到大，父亲不喜欢的，他从来不要，父亲厌弃的，他看都不看。

可是，桓妹妹是他这二十几年苦行僧般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抹柔情啊！

他自从十七岁那年，见过她一次后，便认准她是他一生所求。

他很怕，很怕父亲不同意，很怕美梦成空。

所幸，父亲对桓家十分满意，桓家当世大族，出身高贵，桓守清是当世大儒，桓握瑜大权在握。

这样的家世，当世几人能比？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在榻上感谢佛祖赐予他的绝世珍宝，多少次他独坐书房，却思绪如潮，随潮起潮落，患得患失。

可，梦还是碎了。

多年后，卫明熙仿佛明白了，小时候执着琉璃盏，其实是对琉璃盏内流光溢彩的世界的向往，而桓妹妹则是他对这个繁华似锦，多姿多彩的世界的执念。

一念悦，处处锦绣；一念执，相思成灰。

终究，他还是失去了她。

怀瑾回到家中，却是坐卧不宁。父亲已经年近半百，身体不好，为了自己的亲事，才强打精神，再遭此劫难，不知怎样。

一时心惶惶然，虽然王远之答应尽量让父亲早些回来，但世事难料，变故易常。胡乱想了一阵，又想起明熙，心中难过，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好容易朦朦胧胧睡着了。

却听到春莺在耳边悄悄地说：“姑娘，刚才我上街，看到卫府的卫山，他让我告诉小姐，说，他家公子明日午后在咱府后那个小巷等你，有几句要紧话一定要给姑娘说！姑娘务必到！”

怀瑾慢慢从床上起来，心中又有钝痛阵阵涌来，她定了定神，却平静地说：“去告诉卫山，我已与他家公子一刀两断，希望以后互不打扰！”

谁知春莺却说：“那卫山说，公子知道姑娘必不会赴约，所以让我代话，事关桓家家主，请姑娘一定要来！”

怀瑾听闻有关父亲，想了一想，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