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刺 第二十九章

见廖小志毫不在乎，老花匠忽然软了，乞求道：“不能再浇了，前天浇下去那么多血，还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灾难，你又弄那么多血，你就不为周遭的百姓想想，不为数百年后的子孙后代想想吗？”老花匠苦口婆心，想劝廖小志收手。可眼前这个一脸严峻的中年人，早不是那个不顾安危，毅然支援前线的医疗先锋，此刻，他的内心只有钱，那金黄色的菇油，每一滴都如黄金般珍贵。

廖小志冷冷道：“正是为了百姓，为了子孙后代，我们必须生产更多的石莲，如果这棵树死了，再去哪里寻找石莲，啊！”

“那就别让它死啊。”乔伯兴也走了过来，淡淡道：“你弄那么多菇油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啊。”他此刻不过是廖小志的阶下囚，虽然获得自由，身后却一直跟着守卫。

乔伯兴转身对老花匠道：“花匠，咱们都是别人的棋子而已，我们现在都阻止不了他，人家现在是英雄了，就在今早，省委，省卫生厅已经通过了他的请求，同意生产足够多的菇油，然后毁掉这棵树，你的使命也到此为止了，离开这里吧。”

“不能，不能毁啊，你们疯了吗？毁掉这棵树，还会有鬼凤秋长出来的，到时，到时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了。”老花匠歇斯底里，之后一脸绝望。

廖小志不耐烦道：“只要有菇油就能控制病毒，而且医疗技术总是越来越发达的，以后定然能依靠我们的力量战胜鬼凤秋。”

乔伯兴呸了一声，骂道：“我把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病毒和菇油都被你掌握了，你只手遮天了，不得了哇。这个病毒如此霸烈，若是在城市散播开来，你储存再多的菇油也是无济于事。”

花匠拉着廖小志道：“你赶紧停下，不能再浇灌了，会惹来灾难的，而且这棵树也不能毁，只要它在，总可以造出石莲，也不一定会长出新树，毁掉它就彻底完了，还可能长出千千万万棵鬼凤秋，你再多的菇油也不够用的。”

“哈哈哈”乔伯兴大笑道：“老花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个人丧心病狂了，他得到这些菇油再毁掉这棵树，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有菇油了，到那时，他就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要什么有什么啊，哈哈哈哈。”乔伯兴说到最后竟又苍凉地大笑起来。

廖小志挣开老花匠走了，花匠颓然跪倒于淤泥之中，口中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泥地里只留下两位即将失去一切的老人，一个站着，一个跪倒，都是一脸颓丧。

直升机从坝子东面的林地里起飞，在石屋上方盘旋着，大桶离地而起，驾驶员比了个手势，直升机带着那一桶鲜血径往山顶毒树而去。

院中所有人都在凝神看着，那只桶飞到树的上方，吊着桶的绳索开始伸长，将桶慢慢放下，直到离地只有五六米时，桶身开始倾斜，鲜红的血浆奔涌而出，淋到巨大的树干上，然后流到土地里，全部被土地吸收了。

老花匠面如死灰，他好像看到一头嗜血的魔兽吞咽了全部的血浆，他想阻止这一切。

直升机回转，正要放下套索，老花匠忽然窜起，不顾一切地向那只装满鲜血的大桶扑去，眼看就要撞上，忽从斜刺里闪出一个黑影，只一撞，老头那瘦小的身躯就横飞出去，倒在淤泥里，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年纪大了，已无力阻止这一切。

直升机飞抵树顶，正要将大桶放下去，也不知哪里起来一阵怪风，呼啸一声，那棵大树也随风飘摆，驾驶员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操作失误，套索一头忽地脱钩，整个血桶“咚”一声响，落下地来。哗啦啦……，血花四溅，大量鲜血撒到了大树外围，鲜血沿着悬崖倾泻，染得山顶石壁一大片殷红，远处看去，好像由山顶喷出的一股血泉向四周喷洒。

廖小志大骂一声，恨得直跺脚。乔伯兴脸上露出冷笑，此刻，他已完全是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了。

老花匠一瘸一拐，来到马圈旁，打开了圈门，叽叽咕咕说了什么，拿起鞭子将那匹老马和小鹿都赶走了。他失魂落魄的走到石阶上，摸出了旱烟袋，从那个漆黑的血袋里抽出一只烟卷，颤抖的右手竟连按打火机的气力都没有，只得用两只手抱着打火机，使了很大的劲才勉强按下去，“咔”火苗窜起来，他刚将烟袋凑上去，一阵风便吹灭了火，再打着，又是一阵风，这样反复两次，他忽然急了，一甩手。“砰”一声响，打火机爆炸的声音吸引了院中的所有人，老花匠气急败坏道：“妈的，老子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天也来和我做对吗？老子不抽了，不抽了行不行、、、”他叫喊着便将旱烟袋远远扔了出去，然后背着手，佝偻着走进石屋去了。

再没有人会在意他说了什么，当一个人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人关心。

廖小志正在查看天气预报，他盼望着今夜的一场雨。天仍是湛蓝的，太阳还是照例升起落下，他带来的这群不速之客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廖小志正坐在石阶上，看着太阳发愁，这两天的天气预报也没个准头，原本报道了昨夜有雨，可是雷声闪电持续了一晚，最后淅淅沥沥下了几滴，像是无情的嘲笑着聪明的廖教授。

今天清晨，太阳早早便登了场，天边没有一朵云，这大晴天让廖小志发起愁来，天边刮起阵阵狂风，吹的林木呼啦作响，清晨的狂风预示着下午可能有雨。

可是，天公昨夜捉弄了老花匠，今天就来捉弄他廖教授，等到傍晚仍不见雨，他想，老天总爱捉弄世人的。廖小志正愁闷。脚步声响，林琪跑过来，老远便道：“廖教授，不好了。”

“怎么了？”

“老花匠。”林琪跑得有些急。“老花匠死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一个发现老花匠的人是乔伯兴，他本想找老花匠聊天解闷，进门却发现他倒在堂屋里。

老花匠就这么躺着，身后放着他那把树根椅子，他左手上夹着半截旱烟。

廖小志并未多说，他不想知道花匠为什么而死，但是花匠的死让他隐约觉得不平常，他淡淡道：“来两个人，到林子里挖个坑埋了吧。”

两个年轻人走上前来，刚将花匠身子抬起，乔伯兴就“咦”了一声。他走到近前，从花匠右手里扯出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把我葬树下。”

乔伯兴将纸条交给廖小志道：“把他安葬在那棵树下吧，让他一辈子守着他的使命。”廖小志冷笑一声，恨恨道：“使命使命，今晚就送他去，明天我就毁了他的使命，看他怎么守。”

天边乌云翻涌起来，傍晚的太阳射出一道道紫光，刺在林间，刺在草地，刺在山崖，刺在石屋上，大地变得斑斓起来，鲜活起来，承受了无数蹂躏的大地此时才焕发起生机。

老花匠被埋在了大树底下，他在这里坚守了一辈子，死后也不愿下岗，正如他说的那样，这个使命，接受了便是一生。

夜晚，廖小志仰望夜空，星月无光，云层越来越密，遮住了一切，他吩咐林琪道：“今晚有雨，你带两个弟兄，今晚就出发，趁溪水没有涨起来，到那个洞里等着，我需要第一时间采到石莲。”

廖小志心想，石莲一定要雨后才能长出来吗？如果不下雨或者小雨能否生长呢？他抱着这一丝希冀，想早早地将人派过去。可在林琪看来，这个平时镇定的廖教授有些急切了，这样的急切让他觉察到，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林琪带了两个年轻士兵于夜幕中出发，夜路难行，又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三人一直走到子夜才到谷底，这时已响起阵阵闷雷。天空的云层像一团团巨大的棉花交织翻滚，不时从缝隙里闪出几缕白光。

两天没下雨，这时的溪水只能没过膝盖，正走着，雨点便打了下来，越来越密，林琪想赶在涨水之前下到那个山洞里休息，三人打了两盏矿灯，互不说话，只听得脚下哗啦哗啦的水声。

“快看，那是什么？”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立在山岩上，眼睛闪着青光，灯光照上，忽又窜到大石背后去了，林琪什么也没看着，不禁笑道：“兄弟，不用紧张，你可能是累了吧，这大山里有些野兽是正常的，咱们手里有枪，怕什么。一会儿采到了药，那可是大功一件，回去至少也能记个二等功，兴许还能弄个队长当当呢。”

听他一说，三人都大笑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林琪挑的这两人身手都不坏，都是军中健儿，又没有什么负担，走得极快，到山洞里时才凌晨一点，三人已是浑身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