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刺 第二十一章

乔伯兴继续道：“我一生中也没见过那样的大树，当时觉得那棵树生得奇特，三条狗又那样拦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下决心要上去看看，来了两次都见到你坐在石阶上抽烟，我们只能绕路从山后翻山越岭爬了上去。费尽艰辛，却见到一片荒地，那树下竟没有一点植被，只有那棵大树，就这么站在那里，真是遗世独立啊，好像从开天辟地之初它就在那里，我忽有种敬仰膜拜的冲动。

我端详了很久，那树是从没见过的，叫不出名字，四个村民也说没见过，我不由得好奇心起，想采些标本回去研究，便让随行的乡民采了一些枝叶带回，可是当夜就有人发病。

我看他们发病的症状与我当年一样，欣喜自己竟无意中找到了那种痒病。”

“变态”说话的是廖小志身后的饶队长，知道乔伯兴的所为，他心里也是鄙夷。“这种可怕的病，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会有人专门去寻死呢。”

乔伯兴并不在意，继续道：“我发现了病源之后，先把早已准备的治病药方一种一种使用，先前还有些效果，正当我高兴之际，那人的病症加重，同去的三人也发病了，而且逐渐蔓延开来，有些村民也开始发病，我用尽了办法也无法医治，最终决定送他们去医院隔离治疗。我回到省中医院继续研究。”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老花匠道：“呵呵，倒怪我，如果没有出去给你们送药，今天也不会被你们围在这里，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没有送药给你们，你们又打算怎么办呢？”

乔伯兴答道：“我知道，治病的药方肯定还在这石屋里，可是我不能上门求药，那时我还在想，我得凭着自己的本事找到治病的方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上门找你。”

老花匠冷哼一声道：“现在就是万不得已了，是吗？你一时好奇，弄得生灵涂炭，死了那么多人，竟然还若无其事，真个厚颜无耻。”

乔欣听说了爷爷的所作所为，早已无地自容，心想，这一切都是爷爷一手造成，若是自己也染病死掉的话，也无愧那些死掉的人，偏偏自己得救了，这让她更觉羞愧难当，这时听别人斥责爷爷，也不再辩护，只呆立当场不发一言。

顺平听了这一切。觉得匪夷所思，心下对这位德高望重的乔院长也甚是鄙夷。

乔伯兴又道：“科研工作本就是这样，总得有人为之付出，这种病毒太过霸烈，而且传染速度极快，若是能研制出疫苗或者特效药的话，那将是造福百姓的好事，这就如同一场革命，总要有人为之牺牲。”

“牺牲，你怎么不去牺牲，让那些平民百姓去牺牲，你的医德仁心何在？再说了，这种药那么珍贵，谁得到了谁就要发大财吧。”老花匠毫不客气地质问，并且说出了药物背后隐藏的巨大利益。

乔欣这才恍然大悟，她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就在这里，这个难治的病，几乎可以说是绝症，而弄出这个病，说到底，只是为了得到老人手中的药方，这个药方可说是无价之宝，生死攸关之际，无论要价多少，都会有人争相购买。

可是她爷爷乔伯兴绝不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他已年过八旬，又有花不完的钱。

听了老花匠的话，乔欣不禁大声道：“不，不是我爷爷，我爷爷绝不会贪图钱财做这样的事，是吗？爷爷。”

乔欣竭力维持着心底里对爷爷的尊敬。乔伯兴点头道：“不错，这药物价值连城，但是我却不屑于那些钱财，我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还要那些钱做什么，可是，我有私心啊，我总在想，若是我研制出药物治好了所有病患，我乔伯兴乃至我乔家才真正的流芳百世，才真正不愧我‘苗医泰斗’的称号。”

“是了，这才是你的目的，你自己引发这场浩劫，又想自己消弭这场浩劫，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你没能流芳百世，倒要遗臭万年了，可恨的是，那么多无辜的人被你害死。”洪教授性如烈火，手指着乔伯兴怒骂。

乔伯兴只轻蔑一笑，在他看来，要想有所成就，必须有非常手段，他接着道：“不管怎么样，药还是找到了不是吗？花匠，你还不说出药方吗？”

“别着急啊，还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的。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这种痒病虽然厉害，但是一旦治好终生不会再犯，怎么这个女娃儿会二次感染呢？”老花匠看着乔欣，乔欣被他这一问，立马低下了头。

乔伯兴看乔欣神情，解围道：“不错，你说再也没有多余的药，但是我不信，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想出了这个办法，他早看出你徒弟对我孙女有意，你铁石心肠，可是你徒弟不会见死不救，所以做出一个复发的假象。正如我所料，你们果然有藏私，第二天便把药送了过来。怎么样？你口口声声说没有药，可是，你的谎言早在那时候就已被识破了。”

老花匠还未说话，顺平先觉一股怒气冒起心头，自己偷了师傅的药，半夜冒雨送去，全是被人诡计所骗。愤怒过后又觉得心痛，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竟利用他的感情，一腔热情全被她辜负。顺平心想，现在的祸事都是自己送药引来的，想到师傅那么为难，又觉太对不住他老人家，一时间百转愁肠，又怒又愧又悔又痛。

顺平抬眼望向乔欣，见她满眼愧色，缓缓摇头，两眼噙满泪水，又不禁心软。只觉此事并不是她的本意，竟又起了怜惜同情之心，心中愤怒稍有平息，但心痛得全身泛起一股凉意，把以前的一切都否定了，只觉这个女人对他的种种，全都是假的。

老花匠仍在抽着烟，像在沉思着。

“先说说怎么才能得到石莲吧。”许久不说话的廖小志终于开腔了，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众人似乎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包括乔伯兴在内的几人纷纷看向老花匠。

“如果我不说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们？”老花匠带着几分戏谑道。

乔伯兴却似信心十足，往院子里环视一圈道：“今天这形势，由不得你不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或者条件，也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哈哈哈…”他的笑有一种凄凉之感。“你这意思是劝我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有什么条件？我什么条件也没有。”老花匠仰头叹息，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无奈。

多年来的深山生活让花匠明白一个道理，世间万物皆有规律，顺其自然就好，身边发生的事也是如此，所以他不强求别人，不强求自己。

对于徒弟做的很多事情他虽觉不对也不想去管。对于眼下的困境，他也坦然面对，在他看来，妥协是某些情形下的必然选择。选择就会有结果，不论什么结果，总要有人来承受。

乔伯兴撇撇嘴道：“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在乎死人，当年你师父就没动恻隐之心嘛，但是你们花匠有自己的使命，若是在你这儿断了传承，你也没法向你们的药王祖师交代吧？再说了，你留着那药方又能怎样，如今那么多人被感染，你拿出来挽救那么多人的生命，也是千秋功业啊。”

老花匠很不屑，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什么千秋功业，你当我跟你一样，为了自己的功名残害无辜吗？但是我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都是我自找麻烦。”他说着一个劲摇头。

“好了，这件事是我处置不当，惹出了乱子，现在总要想法子解决嘛，只有你知道药方，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呢？你要知道，你耽误一分钟可能就会死一个人，那些人可都算因你而死的。”

“无耻，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已经拿出了所有的药，算得仁至义尽了，你觉得他们的死是我造成的，也随便你。但是这儿有这么多人看着，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你。”

“行行行，是我是我，行了吧，赶紧说吧。”此时的乔院长只想得到石莲，已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老花匠冷哼一声，说了句：“好吧”，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

老花匠站起身来对顺平道：“徒弟，看来咱们是无路可走了，今天我就教你最后一次，把最后一个秘密告诉你，跟我来。”

众人见师徒二人下了台阶也都跟着下去。

顺平听了师傅的话，对这些人陡然生出敌意，师傅已全然没有往日那种从容闲静之态。此刻看来无比难受，于是小声对老花匠道：“师傅，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要不逃跑吧，别呆在这里被他们欺负。”

老花匠答话并未说话，只见老花匠面上似笑非笑，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

一行二十来人绕过石屋往后山走去，顺平师徒在前，不一会儿就走到那棵大树底下，树冠投下的巨大阴影遮住了整个山顶，众人都站在树荫下。

廖小志先是感叹道：“这就是那棵毒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不信竟有如此高大茂盛的树木。”他又对身后众人道：“大家注意，不要碰到棵树的叶子。其他的东西也不要乱动。”

那些年轻人更是看着巨树感叹，纷纷说：“好大啊，这是什么树？”显然从没见过这样大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