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第二十七章 风气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学校放月假。

当天下午学校没有给高三的学生安排课程，中午放学后大家就可以回家了。经过前两天的月考和一上午的埋头看书，他都没看到钟振宇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忽然感到极度疲乏，就收拾了一下，回寝室去了。

他刚回寝室躺下不到十分钟，刘洋就来找他，说没在教室看到他。问他这个月回不回去。

他正斜躺在床上小憩，眯着眼睛说道：“正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去了，你啥时候走？”

刘洋在他边上坐下，呼了口气说：“我不急，等会要去县城买个电动车充电器，我爸给我打电话说，家里的电动车充电器丢了，让我到专卖店买一个带回去。等会你不是要去车站吗，咱俩还能顺路走一段，还能一起在县城吃个午饭。”

他依然眯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行啊，我先睡一会，等会你来叫我……这会好困。”

刘洋站了起来，抠了几下鼻孔说：“好，那我也会寝室眯一会，我一点来喊你。”

快到下午一点的时候，焦安已经收拾好了回家要带的东西。他整理好床铺，就去找刘洋。

刘洋正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呼呼呼地睡着了。他们寝室的其他人都已经走了。焦安轻轻拍了他几下，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焦安正在他床边站着，就赶紧从床上起来了，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问他：“几点了？”

他说：“马上就一点了。你先去洗个脸，咱们就走吧。”

初冬这个时候，天已经凉透了，树上寂寥地残留着少许树叶，在风里随意忽闪。麻雀缩紧了头，在路边乱蹦。

他们二人一路聊着上次月考的事情，走到了县商贸城，先在附近的小吃街吃了午饭，才又互相告别离去。

焦安像往常一样，在附近给祖母买了两盒点心，天冷了，他又给她买了顶冬帽。往南站走的路上，他还遇到了几个班上的同学，相互简单打了招呼又一一作别。

他跳上最近的一班大巴车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下午两点钟了。他坐着座位上，头靠着车窗，心想，一路上都没看到与他有关系的任何影子，也不知道他这会在干什么，或许这会他还在学校打球吧。

他在车上睡了一路，车到柳林镇的时候，他才被众人下车的嘈杂声弄醒。他在镇上买了点菜和肉，便沿着河堤边上的水泥路一路往江下村走。

河堤上安安静静的，半天遇不到一个人，左侧一望无际的麦田里，走几步就能碰到大大小的坟头，绿油油的麦田齐整整地向前铺过去，消失在雾蒙蒙的远方。

河堤边上种满了杨树，堤高风大，冬季的这个时候，叶子早已经被风吹个精光，好多麻雀和乌鸦在树枝上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杨树右边再往下是一条人工渠，渠里没有一点水，盖了一层落叶和枯草，枯草间点缀着不少生活垃圾。

焦安清楚地记得，他小时候从这条路去柳林镇，这里还是一条土路，渠里还有清澈的河水，水边还长了很多水草，经常碰到有人在边上捕鱼。但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走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这个时候的江下村，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了，村子里几乎只剩下老年人和小孩子。

进村的一路上，除了碰到一个挑着郎担，边走边吆喝着卖豆腐的大叔，再没遇到其他人，只是听到不少狗叫的声音。

天气不太好，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路边的槐树光秃秃的，路边积了不少快要腐烂的树叶。他离好远就看到他祖母正跟邻居家的一个老奶奶坐在门口的石板上聊天，他赶紧走上去跟他们问了好，随手放下书包和手里的东西，坐在石板上休息了一会。

几十年以来，祖母养成了一年四季每天早中两顿饭的习惯，每天晚上都不再吃东西。他祖母进了厨房要给他做饭，他上前搀扶了她，说帮他烧火就行了，其余的他来动手。他肚子的确已经饿的不行了。

他吃了两碗面条，边吃边陪祖母说着话。祖母跟他说，只有他六叔在家里，其他叔叔都在出去打工了。晚上七点不到，祖母说有点犯困，就早早去睡了。

他没有早睡的习惯，就关了门，拿着手电筒去了他六叔家。

刚到他六叔家大门口，就听到屋里面传来几声呛人的尖嗓子。

那是他六婶子在哄她七岁的儿子吃饭的声音。她见焦安来了，就赶紧拿了把椅子递给他坐下，并问他吃饭了没有。

他六叔也在一边坐下，陪他聊天。

只见他翘着二郎腿，略有些忧虑地说道：“这下半年村子里不太平，隔三差五都有贼过来，村后边有几家都被贼偷了，都是后墙被凿了大洞，然后钻进去，值钱的都被弄走了。村子里哪有多少年轻人呀，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老的小的，再就是身体不好的。一到半夜，狗就叫个不停。”

焦安往门外看了看说，“咋没见恁家的那条黄狗呢？”

他六婶子看着他说：“咦，那条狗早没了，上个月我去自留地刨红薯，狗跟着一起去了，就卧在地头的路边上。我只顾着在地里干活，也没留意它。

等我往路边看的时候，就看到一骑着摩托车在路上转悠，上面坐着俩男的。后面的那个朝狗扔了个什么东西，狗就吃了，吃完就站不起来了，我就看到他们拖着狗腿就跑了！你说这大白天明目张胆的都敢偷狗。我也没敢去撵，想着他们两个男的要是下来打我咋办！”

他六叔接着说道：“现在家里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剩下这些人真的坏的很！听说都是白天偷狗，晚上撬门。村里大一点的狗现在都拴家里了，不敢随便放出去。放出去就回不来。”

焦安听了，感到非常厌恶，他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应该是专门偷狗的，也没人管吗？”

他婶子凑到他跟前说：“指望着派出所，哪管的过来，下面村子那么多！派出所的人也怕惹麻烦。那些偷狗的没一个好惹的。”

她拿着空碗叉腰站着，看了一眼他六叔说道：“那块地离村子太远了，旁边很多家的地都承包出去了，就俺家还有一块自留地在那边。我已经跟你叔商量好了，等明年六月份收完麦子，也包出去算了！”

他六叔皱着眉头说：“种这几亩地，一年到头还不如出去打工几个月挣得多，种地越来越划不来了，一年下来光化肥就得不少钱。加上家里风气也差，我和恁婶子也准备过完年出去打工呢。要不是你弟还小，我俩早出去了。”

他六婶洗刷完了锅碗，就坐在他六叔旁边，三个人又聊了聊家长里短。

他六叔问焦安：“你后天就回学校是吧？几点走？我后天下午准备去趟柳林镇上，去买点萝卜种子，到时候我送你。”

他回答道：“后天下午吃完晌午饭，差不多一点多就走。”

他六叔接着说：“好，那我后天去你家叫你。”

他堂弟焦祥，正在上小学一年级，吃完饭就趴在一张方凳上写作业。碰到不会的就问焦安。

等焦祥写完作业，他又帮他检查了一下之前写的作业。前后在六叔家呆了有一个半小时，才打着手电筒回家睡觉了。

他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没想到现在农村的治安和风气那么差。他还记得小时候，可以用夜不闭户来形容。现在别说晚上了，大白天都要关门，每个月回来，他都见不到几个人。他越是这么想，越对这种环境感到厌烦，要不是家里有祖母在，他每个月末真的不想再回来。

星期六早上，他像在学校一样，早早地就爬起来了，他沿着村外干渠边上的水泥路跑了半个多小时，跑回来的时候刚早上七点半。这天天气比较好，太阳出来了。

上午的时候，他骑自行车到陈家庄上帮祖母添置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午饭过后，又晾晒了一下被褥，然后帮祖母把菜园子里面种上大蒜，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星期天上午他整理了一下初中时候用过的的书本，有些已经被虫蛀了，他全部搬到院子里，晾晒了一上午。中午刚吃了碗面条，他小叔便骑着摩托车来叫他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祖母道了别，便坐上他小叔的摩托车往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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