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第二章 电话和小纸条

焦安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堂姐，叫焦卫，她单眼皮，脸颊上生了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留着结球甘蓝似的发型，加上平时就有着男孩子般强硬并稍显莽撞的性格，使得她对焦安的处境非常留意。为此，焦安有几次私下说他不够淑女，她却表示，自己对淑女特征的女生嗤之以鼻。

二人在一个班里念书，焦卫学习非常一般，课外却是个十分活跃的角色。慢慢地，总有女孩子课下找焦卫打听焦安的信息，或是询问他的生日，或是打听他的喜好，或是通过她要焦安的照片，或是探究他周末的行踪。这些人里面，不乏其他班级的同学。焦卫的人气随之旺了起来，她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虽然大家关注的并不是她。

她从小就跟焦安一起长大，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有求于她的女同学就像她手上的一只只风筝，她突然感觉自己有了力量。在与同学们一来二去的课外生活里，她深知该何时恰到好处地给找她的女孩子们最合情合理的信息和建议。稍有心机的女生会在某个中午偷偷塞给她好处，由此获取到焦安最私密最前沿的信息。她有时候也会拿信息去交换信息，比如隔壁班某个男生是不是正在喜欢某一个女生。

一个周六的下午，焦安去了他奶奶独居的院子里找她聊天。这个时候，他母亲在家里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母亲抓起话筒说，“喂！谁呀？”

三秒钟的时间里，她连个呼吸声都没有听到。而后才传来一个女孩子迟疑的弱弱的声音。女孩子小心又客气地问道：“你好，请问是焦安吗？”

焦安母亲回应道：“哦，我是他妈，你是谁？找他有啥事呀？”

另一头的女孩子有点慌乱地说：“没……没有……。”紧接着消失在电话那头。

焦安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听筒，又放回到座机上，若有所思地继续拖地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母亲跟他说：“下午有个女孩子打电话到咱家，说是找你，说话慢条斯理的，没说两句，就不说话了。”焦安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收敛了眼神，低了头，盯着面前的一盘番茄炒鸡蛋，边吃边说：“可能是同学找我有事吧。”他母亲看他这么明显是敷衍的回应，暂就没再进一步询问。

他心里清楚，电话里那个慢条斯理的女生，应该是班里的吕萌萌，因为他认识的女生也就她说话比较慢，正因为如此，同学们私下都喊他“吕慢慢”。她平时跟焦卫关系非常要好，二人说话行事一快一慢。一个不假思索，一个三思后言，一个风风火火，一个优柔寡断，一个猝不及防，一个心思缜密。

焦安一直没明白，他们两个一个学习好，一个学习差的，怎么就能玩到一起去了，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吗？而且吕萌萌比焦卫生的更加标致，她是小家碧玉婉约型的。乍一看，二人优势互补，却又相得益彰。他思前想后，断定是焦卫跟她说了他家的座机号码。

正当他要放下碗筷离开座位的时候，他母亲突然用怀疑的眼神和语气问道：“你不会是早恋了吧？”他坐回到椅子上，两手搭在桌子上，两眼盯着手背，不好意思看他母亲。他犹豫了一下，应付道：“哪有，哪有……应该是问我学习上的问题的。”见他母亲没再说话，他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回到房间就轻轻关上了门。而后安静地坐到床边，两手撑在床沿上，眼睛盯着墙边的一盆仙人掌。心想，吕萌萌那种性格的人，平日里应该不会这么冒失的，如果打电话的不是她，那又会是谁？他想了又想，也没确定个究竟。不管怎样，焦卫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他决定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当面问下焦卫是怎么回事。

星期天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他收拾了书包，推着自行车来到焦卫家门口。像之前一样，焦卫墨迹到差不多两点才收拾好东西，慢悠悠的从院子里出来。焦安曾开玩笑说，墨迹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却大大咧咧地一笑说，在家里她从来不着急，因为着急的永远是她妈。

二人骑着自行车刚离开村子，焦安便问她：“你是不是把我家的电话号码告诉吕萌萌了？”

焦卫继续盯着前方的土路往前骑，没有看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她真的给你打电话了呀？”

焦安这下确定了猜想。他带着有点生气的语调说：“是啊！她打电话的时候我不在，被我妈接到了，这叫啥事！我妈还怀疑我谈恋爱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以后不许你再跟其他同学透漏我家的电话了！不然，我把你家的电话告诉我们寝室最丑的男同学，并且说你喜欢他！”

他们这时刚好骑过一片满是小坑的洼地，焦卫一边扶稳了车把，一边惊恐地看了他一眼说：“别别别！吕慢慢上周的时候问了我好几次，我就跟她一个人说了，我还特意跟她说不要随便打，很容易被你妈接到！没想到她昨天就打了！这真不像她。”

焦卫接着说：“吕慢慢不好吗？人长的好看，学习也好，私下里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她？”

焦安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跟焦卫说：“我可不想搞这个，我也不喜欢她！我只想好好上学！到学校以后你跟她说清楚，以后再也不要打那个电话了！打了我也不会接！还好是被我妈接到了，要是被我爸发现了这种事，你知道的，就他那个暴脾气，弄不好会打我一顿！”

他补充了一句：“你就跟她说，我妈已经把那个号码换掉了！”

焦卫说：“那好，我等会到学校见了就跟她说。”

焦安继续叮嘱她：“你成天跟那几个女生一起，学习要是能搞好就见鬼了。你看张闪，年纪轻轻地画什么妆！跟个白脸鬼似的。还有邱苗苗，戴的耳坠子跟个簪子似的，怪吓人的！还有隔壁班的李小月，头发盘的像古代的新娘子。你可别学她们。”

焦卫笑着回复道：“你不懂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觉着就挺好看的。要不是我手头紧，我肯定打扮的比她们好看。”

焦安瞅了她一眼：“净搞些没用的，你妈要是知道了，不打死你才怪！”

焦卫说道：“她越是管我，我就越不想听！真的烦死了！我问你，你觉着咱们班的李星怎么样？”

焦安听到她提李星，就没再搭理她，使劲蹬了几下，往前去了。甩的她在后面边喊边追。

到了学校，焦安先去寝室把带来的衣服放好，寝室里其他同学都还没有到，他就收拾了一下床铺，锁上门往教室去了。

一走进教室，他就看到李星在角落坐着，正趴在桌子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什么。李星抬头见是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焦安瞬间脸上一热，赶紧扭头走到自己在第四排中间的座位上去了。

那时候刚下午三点多，很多同学还在来学校的路上，因此教室里只有前三排稀稀拉拉地来了五六个人学习比较积极的同学。虽然他也喜欢李星，但从上次那件事过后，焦安不想再跟李星发生什么，他实在怕被别人发现。他害怕被别人背后说他不正常，也怕别人把他和李星归为一类人。毕竟，他还不够了解李星的人品。无论如何，在平日同学们的眼里，他和李星是距离遥远不相干的两个人。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突然看到背后伸过一直手来，那只手飞快地把一张纸条丢掉他桌子上，又迅速的缩了回去。他急忙回头看，李星已经转过身，往后排走去。他赶紧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没人看到，便捏起纸条打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你生日是不是农历六月初九？”

他没敢再回头看他，心里开始疑惑：“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又是谁告诉他的？”他把纸条撕的稀碎，然后塞进了上衣口袋。好在他递纸条过来没有被其他人看到。两个男生偷偷递纸条，别人会怎么想？众所周知，小纸条的最大功能就是传递秘密。如果是正常的同学情谊，又有什么不能直接当面讲清楚的，而要靠纸条来传递信息。

他又转念一想，这人行事也算是个谨慎的人了。说实话，虽然他想跟他保持距离，但他内心里真的不排斥他的喜欢。他又想：“要不要回复他？”即使回复，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当面回复他，因为自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过后，一看到他，他就脸红的不知所措。焦安无助地抬起头，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突然，他有了一个主意。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上讲台，拿起板擦，开始擦黑板。他又从粉笔盒里拣了个粉笔头，他知道李星此刻正在后排盯着他。然后停下来，在黑板右侧的空白处随便画了一个“√”，接着又走到讲台左侧，从左往右，直到把他画的那个对勾擦干净。他走到窗户边上，在外墙上抖了抖板擦上的粉笔末，又回到讲台上放下板擦。那拍了拍手上的粉尘，拿着粉笔头，便若无其事地往座位上走，他瞥了一眼李星便又赶紧把目光移开，正看到他绷紧了嘴对自己笑。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心想，这下李星算是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恐怕通过这次别出心裁的回复，李星也明白了他对他也是喜欢的。他回到座位上就呆坐着，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他们两个的这种关系，直到很多同学都进了教室，他才慢慢静下心来，拿出习题册，开始动笔。

整整一个晚上的自习课上，他时不时地便走了神，他心里实在有点怕。他怕李星以后会制造机会找他，或者对他突然做出某种暧昧的表示。顿时他开始后悔，下午的时候不应该对李星做出回应和暗示。如果以后他真跟自己套近乎，那么在这么大的校园里，肯定无法瞒住众人的眼睛，他们这种说不清的关系也早晚会露馅。

看着手里的圆珠笔在手上转来转去，他思来想去，想着挽救的办法，或许他该找个机会跟他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