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死战余生的铁蹄,一身血迹,剑甲具残,缓缓的向城门移动。
一片白色的旗幡,在旗幡之下,是一名身穿白袍的骑士。身后的骑兵一个个沉默的走着。
他们在马背上腰背笔直,纯用双腿操控坐骑,手中还持着血迹斑驳的利刃。
胯下的战骑也都安安静静,抬脚落下,整齐的节奏,让整个空气都为之一清。
天地之间只响动的是那每一举步只有一个声音的马蹄和脚步声。
唯一显眼的是,身后那无数的黑甲骑士上手臂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布,绸条。
那是什么?那是对战死沙场,血洒清空的同袍的哀悼!
这自然是刘錡提出来的。杀伐一整夜,他们固然大胜,但是最终还是有些人回不来了,这残酷的战场冲淡了他们原本的喜悦。
兴汉军减员三千人,其中阵亡者两千人。伤残者再难披甲执刃,上阵杀敌,光复河山。
就让这场大胜作为他们的追悼礼吧!兴汉军要为他们举行浩大的葬礼。
忠魂长存!魂兮归来!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他们将照耀剩下的兴汉军取得一个个胜利!
骑士默然,就这样一队队的第次而进,踏入赣州城。
苍凉的气氛一下子席卷了所有的军民。每名百姓,每名军卒,各个将校高官都下意识的整理衣襟,俯首为礼,向兴汉军英魂致以崇高的敬意。
他们不用想,也能猜出这支血战之士究竟经历的多么惨烈的战斗,才能将十倍乃至更多的清军给打倒。有多少人葬在了青山之下,再也回不来了!
毫无疑问,无数百姓情不自禁,泪如雨下。这都是引起共鸣的。
他们呢?死守城池数月,战死的将士都是他们亲人乃至家人。城中十里街道,谁家不挂白幡?
真的是太残酷了!
史书斑斑的几行字,写的是他们的一生,更是无尽的血泪!
……
城墙之上,杨廷麟垂下眼,掩住自己的神情。手指指向一个地方,低低的问道:
“那个人便是兴汉军的统帅,刘錡吧!”
无穷无尽的骑兵后,数百骑士簇拥着几名将军。
而众星捧月,地位最高者,是一个眉目英挺的年轻青年。脸上轮廓如刀削一般分明,身形略显瘦削,但手中那恐怖的巨枪显示了那奇异的力量。
战袍飒飒,神武非常。
如此年轻,正是符合万元吉此前的描述。
果然,万元吉一看,暗沉的答道:
“不错,此人正是刘錡!”正是这个年轻人,跨过千山万水,救他们于水火。那无敌的身影给他留下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印象。
今天,他对战死将士的尊重,更让他刷新了对刘錡的认识。刘錡到底是什么人呢?
绝对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义军统领。此人必将一飞冲天,傲视群雄,人中之龙!
杨廷麟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少年英杰啊!”
压下心中那跃然而出的悸动,杨廷麟感叹道。
国朝三百年,竟有如此人物!?
那行进的骑兵队伍,带给百姓,军士的是苍凉,是悲壮,是沉郁!
带给他的,则是无尽的震撼!
一生戍守边疆,忍受朔漠的风雪,抵御塞外的苦寒,还有外族凶残的劫掠。
纵然如此,大明的军卒依旧地位低下,是上位者随意抛弃的弃子。
自洪武皇帝开国以来,普通军卒就是这样的命运。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是社会的底层。
风华雪月是文人雅客的,荣华富贵是高官勋贵的。
怎么会有军卒,军户的身影!
现在,他杨廷麟看到的是什么!
满城悲戚,皆为毫不留名的军卒所发。
杨廷麟高中过进士,踏入过太和殿,是万千科举士子的佼佼者。
自然明白大明朝的生存法则。所以他才会对眼前一幕感到惊奇,不敢置信和震撼。
不过,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刘錡!
也正是眼前这般人物!才能拯救风雨飘摇中的大明,才能挽救神州百姓吧!?
……
百姓收拾好心情,待兴汉军全员进入赣州城后。
自然热烈的欢迎,想要驱散那悲怆的情境。
一场大战之后,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刘錡受到周围人的若有若无的提示,当即下令给士卒们下了休息令。
全城狂欢。
不过这没有兴汉军大将的事了。魏合,贺楼,叶开山,李深等人随着刘錡一同接受城内明军统帅的邀请,参加宴会。
说是宴会,其实是真的寒碜。不过想想也是,城池被围四个多月,能吃的基本已经完了。
仅剩的这些还是大方的拿出了招待大胜的兴汉军,为他们庆功!
所以,在这场宴会上。
刘錡第一次见到了杨廷麟。
多年以后,刘錡回忆起来这位老友还会不禁的叹气!
就算他们走到那一步,
不管以后他们如何分离阵营,互相争斗。
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真心的握手言欢,是可以将后背交付给对方的伙伴!
是非成败转头空!多是物是人非!
杨廷麟历经过生死存亡的绝境,宦海沉浮二十年,如今更是峰回路转,早已练就了心如止水的境地。
但第一次见到年轻到这样的刘錡,还是错愕到无以复加!
同样,刘錡看到身材消瘦,但依旧精神瞿烁的杨廷麟,惊讶的挑了挑眉。
这便是江赣大地,掀起风起云涌的杨廷麟吗?
总之,宴会还是相当和谐的。
兴汉军第一次和明军接洽非常顺利。明军也了解到了兴汉军的许多信息!
知道他们是江赣之地的义军时,表情都是震碎了一地。原来是师出一家啊!但战斗力完全没法比。
再听到他们如何反杀追剿的鞑子,再在抚州破城,建立抗清基地,兴义兵,建军号,都是热血沸腾之极。恨不得身临其境,杀个痛快。
兴汉军诸将同样欢心之至,再没有听到堂堂正正的杨令公,万将军对他们的夸赞更自豪了。
要知道,他们两位可是名震江南的大英雄啊!
明军同样受到了一份大礼!
“仲业,真的太感激了。兴汉军,唉,我恐怕无以为报啊!”杨廷麟惭愧的说道。
听到兴汉军竟然将得到的一半战利品让给他们,杨廷麟,万元吉等一众人都是激动和惭愧。
战马,武器不说,但是那成堆的粮草辎重现在可是他们的救命之物啊。
城内已经弹尽粮绝,到了快吃草的境地了。
这突然的转让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刘錡,刘仲业,他家中排行第二,所以加冠时取字为仲业。却早已看出他们心动的状态,说道:
“明公何必客气。咱们都是抗清的义军,只要一心驱逐鞑子,纵使兴汉军全军皆灭也在所不惜。点点粮草,不要在意!”
刘錡脸色郑重。他是真得希望杨廷麟能收下,当然他们也必须收!
杨廷麟苦笑着点点头。
点点!?一半的粮草那可不是点点而已啊!多如丘山。
相比大明朝克扣军饷,隐瞒军户。鞑子真是大方,即使绿营兵都富得流油,粮草供应丝毫不缺。
这也难乖绿营投降之后,战斗力飙升!以至以后成了清廷的主力。
当然,他们这是搜刮了多少的民脂民膏,吸了多少百姓的血,多少百姓家庭因此破亡离散。
英雄般的赣州府城就在这样胜利的喜悦下渐渐的渡过一天!
……
但是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是胜利者。
比如此刻逃到万安城的绿营统帅金声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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