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韵生 第八章 短剑

苏晓墨与阿英出了珈蓝城一路西行，渐渐地，珈蓝城也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被一阵风吹散了。

走了两个多时辰，别说村子，就是大树也很少看到。这里的植物都比较矮小，叶子也不大。往远处望去，只能依稀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

呼——

又一阵风迎面而来，大力地推着苏晓墨和阿英，似乎在阻拦他们的脚步。他们只好上半身努力前倾，否则真是寸步难行。阿英比苏晓墨高了半个头，又是男子，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嗯？”

阿英忽然停下脚步，苏晓墨低着头，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怎么了？”苏晓墨抓着阿英的胳膊，大声喊。

“有点不对劲！我们去那边的大树下躲一躲再走！”阿英也大声回答。

两个人好不容易挪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下，坐下来略微休息。此时的风已经小了的许多。他们抖着头巾上的黄土，又拍了拍衣服。阿英这才开口解释：“刚刚那阵风里似乎有血腥气。”

“血腥？”苏晓墨皱了皱眉，“难道前面……”

“我看前面的树似乎比之前多一些，等下咱们走慢一点，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话，咱们就只能绕路了。”阿英望着远处，说出心中的想法。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借助稀疏耸立的大树，慢慢前进。

“啊——”

一声惨叫截停了二人。他们赶紧躲在一棵树后，仔细一看，真是吓了一跳。前面几丈远有一块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块半人高的见方石头。石头上盘腿坐着一个人，穿着暗绿色长袍，他的双手摆成奇怪的姿势，胸前悬着一颗白色灵丹。石头旁躺着一个男子，看穿着像是樵夫。

“是灵师！”阿英又往树后面藏了藏，全身颤抖着。

苏晓墨本不该冲出去，但她的行动快过了思考。等她反应过来时，三根银针已经脱手而出。这时，她有一点点后怕，怕因此而害了阿英。

“啊！”

又是一声惨叫。

要知道银针入体，只会昏迷，无论如何不至于惨叫得云彩都颤了颤。苏晓墨不解地仔细一看，原来那人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落在了樵夫的身边。

这时，一位穿白衣的女子飘飘然落在灵师面前。

“大胆弃灵！居然敢伤我！”灵师怒吼。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也不见她如何动作，灵师从石头上跌下去，浑身抖了抖就不动了。

白衣女子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苏晓墨，忽然伸出右手食指遥遥地点了她一下。苏晓墨彻底愣住了，见到她之前，绝想不到天下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似妖似仙。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脚尖一点，衣袂飞扬地远去了。

待看不到她的身影后，苏晓墨才缓过神来，这时才发现空气中居然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似兰似梅，透着清幽的霜意。她扭头看一眼阿英，果然他的表情也有些迷离。

莫非是这香味有古怪？她连忙扶起阿英离开这里。

“是雪栀。”苏晓墨想起来了。她住的地方其实很少见到这种花，但在晋城最大的药材铺——福寿堂里见过。以前一采到比较稀有的药草，外公就会去那里。她记得那是一种小巧的雪白的花，就是这样的味道。见阿英似乎不太明白，她解释着：“刚刚那个白衣女子，她身上的香味似乎是雪栀。”

“香味？女子？”阿英歪着头看她。

“就是刚刚……”苏晓墨说到一半，“你不记得了？”

“……”阿英略微瑟缩，眉头皱了皱。

苏晓墨更困惑了，看他的反应，他应该是记得灵师夺丹。可他好像不记得白衣女子。他们二人一起，为什么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莫非，那香味不止可以迷惑人？

越想越乱，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热闹起来。树木越来越多，周围有鸟鸣环绕，偶尔还能闻到花香，小溪也欢快地流淌。不过，阿英一直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也许是吓到了，自从相识以来，这是阿英第一次直面弃灵被夺丹。苏晓墨如此猜测，想了想后，停下脚步，拿出一把短剑递到阿英面前。阿英并没有接下短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这是我在珈蓝城买的。相识一场，送给你。”苏晓墨有些不好意思，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送别人礼物。

那是一把银色的短剑，剑鞘上缀了几颗红闪闪的宝石，特别浮夸。阿英接过来掂了掂，比手掌略长，但重量合适。抽出短剑，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阿英沉默了一瞬，忽地笑着抬头，说：“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苏晓墨悄悄环顾四周：好吃的？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好吃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运气不错，这里居然有一间茅草屋。阿英说什么也不让苏晓墨跟着，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出去了。苏晓墨只好留下来。茅草屋很简陋，但“五脏俱全”，略有一些灰尘，简单打扫后，借宿一晚已不成问题。看来这里应该是给行人歇脚的。

大约小半个时辰，阿英拎着三条鱼和几棵不知名的野菜，笑嘻嘻地钻进厨房。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阿英变戏法一样，居然有两菜一汤。两条烤鱼，颜色焦黄，鲜味透过来，引得人食指大动。清炒野菜，碧莹莹的一盘，外加一大碗奶白色的鱼汤。要说食材本是寻常，在荒郊野外却更显难得。

“唔——真好吃。阿英阿英，你真是太贤惠了！”苏晓墨吃得心满意足。

阿英无声一笑，端起一杯茶，真诚地看着她：“苏大夫，感谢你救了我，也感谢你一路照顾我。明天咱们就能到恶灵村了，以后，只怕我们再没有相见之日了。”

“明天就到了吗？你别想那么多，等我找到外公以后，我会去恶灵村看你的。”苏晓墨一听就更开心了，完全没注意到阿英的落寞。

似乎被苏晓墨的愉悦感染，阿英也渐渐有了笑容。吃完饭，两个人各自休息。

这是苏晓墨多日不见的安稳觉，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甚至都没有做梦，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嗯？”苏晓墨闭着眼睛动了动，手怎么动不了了？她睁开眼睛一看，吓懵了。

她的双手捆住了，整个人被扔在地上。阿英呢？如果他们两个被抓了，阿英只怕凶多吉少。她挣扎着坐起来，想找到阿英的身影。

幸运的是，她的确看到了阿英，而且他完好无损。不幸的是，他比她还要完好无损。

“阿英？”苏晓墨疑惑地喊了阿英一声。

阿英原本背身站在门口，听到声音才回过头。只一瞬，苏晓墨就疑惑了，这似乎不是从前的阿英了。

“苏大夫醒了，那咱们继续上路吧。”阿英说着，抬起右手晃了晃，一条粗糙的麻绳翻腾起来，毛茸茸的绳刺不掩锋芒地张牙舞爪。绳子的另一端，紧紧地咬着她的手腕。

阿英走在前面，苏晓墨跟在后面，与来时一样。走了片刻，苏晓墨渐渐找回了思绪，脑海中实在有太多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恶灵村是弃灵居住的村子，入了村子便会受到庇护。但入村的条件是，杀一个灵师。”阿英头也不回，语气平淡。

“可我不是灵师啊！”苏晓墨不解。

“你有灵力。灵师本就与弃灵不同，灵师一旦死了，灵丹也会破碎。所以只要你有灵力，我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了。”

“灵力？我怎么可能有灵力呢？”苏晓墨更加困惑，她一个乡野大夫，怎么会有那种飘在云端的东西呢？

阿英终于停下脚步，似乎嗤笑一声，回过头来鄙夷地看着她：“苏大夫，这时候还装腔作势可就没意思了。你没有灵力？你以为我为什么非缠着你行针？你以为我的伤为什么好的这么快？就你这点小心思，趁早还是省省吧。”

苏晓墨愣住了，她抬起手，运起灵心心法。只见指尖有一点碧色光芒，她定定地看了看，恍然大悟，这原来就是灵力。可她的身体怎么没有灵丹呢？难道说灵师们都不能感知到身体里的灵丹吗？而且，如果她是灵师的话，那她的外公苏衡应该也是灵师啊，怎么从没听外公提起过灵师与弃灵呢？

见她发呆，阿英误以为她在算计他，用力一扯绳子，恶狠狠地威胁她：“你最好老实一点。我看你不过是九仁境，我可是招云境。若是敢耍花样，我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

苏晓墨被扯得趔趄了一下，可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初见时他的绝望，带她逃离村子时的不羁，珈蓝城里的隐忍，她的心忽然狂跳起来，抖着声音问他：“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带我来恶灵村。……你早就想要杀了我？”

阿英沉默地走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苏晓墨快走几步追上他，抓住他的胳膊：“阿英！”

阿英只好停下脚步，慢慢将她的手推下去：“你被关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里过吗？你被当成动物供人参观娱乐吗？你试过三天不给饭吃，只喝一口水，然后又饿三天吗？你知道灵丹被灼烧是什么滋味吗？”

他扭过头来看着苏晓墨，眼睛里燃烧着她不曾见过的火光：“你不懂，也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你是人，而我是弃灵！对，就因为我是弃灵！从我凝出灵丹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被注定了！可凭什么我化为人形也得不到人的尊重？凭什么我只能趴在地上，只能使劲磕头来求他们。而我所求，不过只是活下去……你告诉我，凭什么！”话音未落，阿英的背上忽然展出一对金色羽翼，他用力一挥手，一个金色光球在苏晓墨身后炸裂。

轰的一声，震得苏晓墨耳朵发麻。更受震撼的是，阿英居然有翅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阿英，之前她从未真正见过弃灵。而且，她从来不知道阿英的经历如此不堪回首，也有些理解他拼命想要逃离。她当然愿意帮助他，可这不该用她的命来换。

阿英重重的喘息着，羽翼慢慢消散。一转身，拖着苏晓墨继续往恶灵村走去。她抬起头向前望去，竟隐隐看到了一个村子。

这么快就到了？苏晓墨下意识地偷偷挣了挣绳子，两只手还是紧紧地贴在一起。这时，她忽然听见阿英低低地说了一句：

“苏大夫，是时候说一句，再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