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传 第五八章战功风波

京城。李如松府邸。

李如松和夫人哈伊哪，儿子李遵祖一起，在家中花园散步。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尽管寒意料峭，但是衣裳也已经减了不少。家人李保过来：禀报大人，东厂总管冯公公来了，说找您有事。

李如松：人在哪？

李保：在客厅候着呢。

李如松：夫人，你带娃儿先玩。我去见见冯公公。

哈伊哪：你去忙吧。听说冯公公喜爱古琴，把家里的那个，就送给他吧！

李如松挥挥手：知道了。

李如松一进客厅，倒头就拜：后生小子李如松，给公公磕头。

冯保连忙两手扶起：子茂兄弟请起。你行此大礼，折煞洒家了。

李如松顺势起来，两人寒暄几句，分宾主坐定。

冯保现在是春风得意啊，不但提督东厂，而且是秉笔太监，掌印太监。和他在同一个战壕的，是内阁首辅张居正。再说了，小皇帝朱翊钧，又是他从小陪伴长大的，一直是大伴大伴叫不停嘴的。后宫的李太后，因为他对朱翊钧的照顾有加，李太后自是对他高看一眼，信赖有加。

官场，就是人情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的事你帮忙，你的事我想着。

如果吏治清明，互相帮助都是在没有违背法律尊严的基础上。官场昏暗，两下帮衬那是不问青红皂白，杀人都得担当。

一阵寒暄过后。

冯保：子茂啊，既然京城为官，也倒是落个清闲自在。张大先生的意思，是想让你提督神机营，担负着保卫京畿，护卫皇家之重任。你看如何？此事也非同小可，不可掉以轻心。

李如松：公公说的是。卑职听命就是。

冯保：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你老弟也难得享受享受。整日打打杀杀，心惊肉跳，也不是人过的日子。是不是？你啊，就安心的组建你的神机营，训练，提高，等大明需要你的时候，你也能当仁不让，再去出人头地。

李如松：是。多谢公公提点。

看李如松欲言又止，冯公公：子茂，你我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李如松：听说前日监察御史弹劾我爹，说他杀良冒功。可是真的？

冯保：子茂啊！确有其事。你知道，你爹从一介布衣，几年时间，直接升到辽东总兵官。是，乱世出英雄，固然不假。但是，如果没有先帝的英明武断，没有张大人和洒家的鼎力相助。他，能升得那么快吗？你知道，张大人，洒家，都是一心辅佐皇上的。不会计较个人得失。但是，朝廷里面的其他官员，可不这样想。他们认定李成梁称霸辽东，私吞了辽东的所有好处。什么意思呢？你不知道？意思就是你要送礼。京城这帮大大小小的官员，你都得送。一个也得罪不起。

李如松：公公，那得送多少的银子啊！

冯保：一年两季，中秋一次，过年一次。每次总得二十万两吧！

李如松：这么多？

冯保：不多了！对于洒家来说，那就算了。人家呢？对于朝廷的其他官员，千里当官只为财。你身在其位，必谋其政。这个政，不是你要管理的地方事务，而是要给京官的份例银。你不给，他就参你，弹劾你。

李如松：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冯保摇摇手：不行的。那些监察御史，常常是无事生非，捕风捉影。就拿你爹这事来说吧，明明就是无中生有，你爹也得自辩吧？好在朝中，有张大人，洒家是相信他的。如果长此以往，滴水穿石，假的也就真的成为了真的。你说，是不是呢？

李如松：公公说的有理。那卑职禀报父亲，把银子送来就是。但是，公公，卑职父子对京城官员不大熟悉，这送礼的规矩又特别的多，您看。。。。。

冯保：子茂啊！你这是为难洒家啊！洒家要是代你送了，那天你去禀报皇上，这结党营私的罪名，洒家可担待不起啊！

李如松一辑到地：公公对如松父子，恩同再造。所作所为，自己承担，断无连累公公之理。

冯保：既然说到这样，洒家就辛苦辛苦，代你解忧吧！

李如松再次一辑：谢谢公公。前日得一古琴，孝敬公公。

从旁边桌子上，拿起古琴，双手奉上。

冯保：唉！洒家这点爱好，没想到子茂老弟台，也知道了。好吧，就当哥哥我欠你的。

李如松：公公说哪里的话。

但是，后面出来了一个事情，就是冯保，张居正，之流，对于李成梁的帮助，也无能为力，叹为观止了。这就是明朝万历年间有名的“军功事件”。

辽阳城西五十里，是插汉部土蛮部落的所在。那里生活着鞑靼插汉部落的民众。由于连年征战，部落里面男丁稀少，大都是老弱病残，妇孺儿童。他们听说辽东镇也和建州女真开放了马市，都很高兴。以货易货，可以得到他们需要的生活用品，又不需要去打打杀杀，何乐而不为？于是一行五百余人的插汉百姓，欢欢喜喜的赶着马羊，往辽阳而来。

长定堡的守卫，是游击陶承喾。得到报告，有土蛮士兵前来袭击。

强将手下无弱兵。习惯于战火纷飞的时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是谁都没有害怕的。既然能被李成梁赏识，处于对敌作战的第一线，那肯定都是作战勇敢的死士。

陶承喾一看，来敌人了，听说也就是五六百人，如何惧他？自己手下好歹也是四百余人，怕他个球？立即打开城门，带士兵们冲杀了过去。

到得近前一看，完全不是那一回事。士兵们都傻眼了，原来全部是插汉部落的百姓！他们手无寸铁，人家就是来贸易的，做生意嘛，诚意为实，不能靠刀枪棍棒。

辽阳镇长定堡的士兵立即停止了行动。怎么办？怎么办？

陶承喾一看，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大手一挥，杀！

老百姓遇到如狼似虎的精锐骑兵，只有挨打的份，片刻功夫，四五百人，被杀得干干净净。他们的牛羊，也被抢得干干净净。还砍下那些百姓的头颅，直接送到京城。

这个杀良冒功的事情，李成梁以前还真没有做过。

李成梁得到报告，说斩杀敌人四百七十余，心里想着，嗯，不错！打得好！但是对于我李成梁，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哪年不打战？哪月不打战呢？

于是和辽东巡抚一起，都写了报捷的奏折，连同四百七十的敌人首级，一起送到了京城。

兵部尚书方逢时，去检视成果。草略的过个数，就去拟折上奏了，毕竟，这是大功一件，兵部也是有功劳的。

给事中光懋，得到了兵部的线报，说辽东镇送来的敌人首级有问题，请他去看看。

光懋拉开白布，忍着尸臭，一个个细看，被杀的，居然是妇孺儿童，还有一部分白发苍苍的老者！

光懋感觉事态严重，非常生气，这明显是杀良冒功啊！

等光懋回家去拟奏折的时候，方逢时早已把奏折送到了内阁。

张居正高兴啊！东北大捷！大明大捷！

正是阳春三月好风光，利用这个机会，正好报告皇帝，让皇帝也高兴高兴。

于是，在张居正的安排下，十六岁的万历皇帝，终于扬眉吐气，一展芳华。

万历皇帝带文武百官，先前往天坛，祭告天地。百姓人山人海，络绎不绝，争相瞻仰皇帝真龙天子。

皇帝又带文武官员，前往太庙，祭祀列祖列宗，你们的后代，朱翊钧，是个好皇帝！

朱翊钧，万历皇帝也是踌躇满志！照这样下去，驱除鞑虏，就在今天！

乾清宫内，太监宣读皇帝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总兵李成梁，公忠体国，歃血疆场。荫封李成梁世袭指挥佥事。辽阳城守将游击陶承喾，英勇顽强，封陶承喾为千户。兵部尚书方逢时，督抚梁梦龙，周咏先，指挥有方俱官升一级。钦此。

皇帝很兴奋，虽然还没有亲政，尽管就是走一个过场，但是自己毕竟是主角，万众瞩目，当然高兴。

晚上回到乾清宫，换了衣服，赶紧去拜见额娘，绘声绘色，讲的是眉飞色舞，生动活泼。

李太后微微颔首，咪咪带笑：皇帝真的棒！

才回到住处，就收到了给事中兴懋呈送上来的密报。

按照道理，这个密报应该先送到内阁，由张居正处理。但是光懋认为，张居正肯定是和李成梁沆瀣一气，对张居正，我不信任！

李太后看着密折，感觉事态比较严重，赶紧夜宣张居正，共同商议，如何解决。

张居正累了一天，腰酸腿疼，正叫丫鬟捶腿捶背，放松放松。听得宫内急诏，不敢怠慢，赶紧坐轿入宫。

他先去找了冯保，什么事情啊？严重不严重？

冯保说，不关你的事。但是关系到李成梁。

张居正也大吃一惊，还以为李成梁战死了呢。

张居正：想不到李成梁也战死了。

冯保：不是死了。是有人弹劾李成梁，杀良冒功，上次是捕风捉影，这次，真的给人家抓住把柄了。

张居正吓了一跳：怎么一回事？

冯保：我也不知道。走，咱们一起去拜见李太后。

张居正看了光懋的奏折，沉吟不语。

李太后：你们说说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张居正：臣想不应该有问题啊！臣叫兵部尚书方逢时，亲自前往查验，不会有假。

李太后：快，还有时间。急宣兵部尚书方逢时。核对事实。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兵部尚书方逢时终于到了。年纪大了，又是子夜，迷迷糊糊，根本就不知道事态如何。

张居正怒气冲冲：我叫你去查验，你查验了吗？

方逢时一个激愣：查验了呀。

张居正还怒火中烧：有人弹劾，说是所杀之人，都是老弱病残，有这回事啊？

方逢时拉肚嘴硬，斩钉截铁：断无此事！

张居正终于放心了：我就说嘛，李成梁胆子再大，也不会做这种杀良冒功的事！

冯保走了出去，告诉李如松：不要着急，兵部尚书方逢时证实，都是正常。没有杀良冒功，回家睡觉去吧。

李如松好担心啊，得到消息，连夜赶来，找了冯保。冯公公不在东厂，又利用自己曾经是锦衣卫护卫京师的职责地位，入宫来找。滋事体大，怎么能够不害怕啊！

第二天，乾清宫内。

光懋固执己见，就说李成梁是杀良冒功！

张居正恼怒异常：给事中，何以为据？说话要有事实，不能信口雌黄！

光懋也不害怕：首辅大人，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叫吏部官员，和我一起去查验。

张居正：走，大家都一起去，凭事实说话！

一行官员，来到兵部。当场查验。

检查之后，张居正额头冒汗，一言不发，上轿而去。

光懋：大家都看到了吧！里面还有女的，还有白发苍苍，还有弱冠之年，是不是事实！

冯保看张居正走了，冷冷的对光懋说道：你是对的，好了吧！就你眼睛亮。

转头对方逢时：老方，你老眼昏花啊！这兵部尚书的职位，你还能胜任吗？

兵部尚书方逢时：老朽老眼昏花，只顾清点人数，不曾注意到老弱妇孺。

冯保：哼！

张居正回去以后，痛定思痛，和李太后商量决定，前日所颁圣旨，宣布作废；所封的官职，全部收回。辽东游击将军陶承喾，杀良冒功，削职为民，着锦衣卫逮捕法办。李成梁作为领导，虽然不知情，但是有失察之罪，官降一级。

这两天，李如松也是吓得一愣一愣的。先是得到喜讯，辽东大捷，一家老小，喜笑颜开。

接着是宫人密报，杀良冒功。这可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理应当斩。

赶紧到宫内探查，得到东厂总管冯公公证实，假信息。一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结果，第二天，杀良冒功的事情得到坐实。一大家子的心又被揪着挂了起来。

到了午后，圣旨出来，只是降了一级。才又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冯保过来安慰，没有追责，已经谢天谢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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