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九点半。
锁好公司的大门,满身疲惫的李明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回家。
他三十好几的人了,在一个小小的IT公司混了六七年,还是一个小职员。
在公司,他兢兢业业,谁都不敢得罪,学徒弟,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礼,可惜不会阿谀奉承,一直没有高升的机会。
一些比他来的晚的同事,一两年时间,都混上小主管了。
以前部门的人都叫他李哥,如今连亲手带出来的徒弟都管他叫小李。
老板也看他不顺眼,今天开早会,说什么末位淘汰,公司平台太小,一些优秀的员工,需要更大的平台,才能一展抱负。
李明知道,老板说的就是他。
可惜他不敢辞职。
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得照顾老婆。
中年男人,要养家,谈何容易。
多苦多累多委屈,都得打碎往肚子里咽。
梦想?
梦想是什么玩意?
大城市打拼十年,灵魂变得混混僵僵,身体也无处安放。
“这操蛋的人生。”
越想越气,李明忍不住咒骂一声,扭头吐出一口浓痰。
“砰!”
一声巨响,小电驴摔飞好几米。
撞车了。
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李明赶紧爬起来,扶起小电驴。
他的额头磕在硬邦邦的地上,擦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他忍不住用手一摸,鲜血顿时满头满脸。
钻心的疼。
“你他妈的找死啊,有没有长眼睛?”
一辆白色大奔停在马路中间,车门打开,走下一个脑满肠肥的光头,光头光着膀子,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明晃晃,嘴里叼着根华子,指着李明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大傻逼,老子这车可是大奔,一百多万,你骑个破电驴也敢瞎撞上来,你看看前面的保险杠,这车买了还不到三个月,就被你撞出个大坑,我今天真是倒了血霉。”
光头看着保险杠上,必须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刮痕,一脸心疼。
李明不顾额头的伤势,一个劲的低头认错,赔礼道歉。
他的小电驴,属于非机动车,为了早点回家,他走了机动车道,而大奔的车主是正常行驶。
满脸横肉的光头有理走遍天下,口水飞溅,不依不饶。
半个小时后,交警来了。
勘探了事故现场。
果然,他全责。
要么私了,要么走保险。
李明没小汽车,保险走不起,只能私了。
最终,在光头的骂骂咧咧声中,他转了3000块钱。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前来处理的交警,看他可怜,免了他不按规定行驶非机动车的200块钱罚款,还好心提醒他,赶紧去医院包扎伤口,别得破伤风。
李明谢绝了交警的好意。
他脱下衬衫,撕下一条袖子,胡乱的绑在头上,好歹止住了血。
小电驴撞在大奔的前保险杠上,前轮车轱辘彻底变形,开是开不了了,只能提起前轮,推着后轮走。
......
一个落魄的中年人,一瘸一拐,推着变形的小电驴,孤零零的走在人行道上。
凄凄惨惨戚戚。
艰难的推了一百多米,李明用力把小电驴推翻在地,蹲在人行道旁的一个大树下,嗷嗷大哭。
成年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哭了十几分钟,他止住眼泪,在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瓶最便宜矿泉水,洗干净脸上的眼泪和血渍,然后又扯掉衬衫的另一个袖子,重新简单包扎一下。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
手机也摔坏了,玻璃屏幕满是裂痕。
屏保是家人的合照,他搂着老婆,老婆搂着儿子,一家三口笑的其乐融融。
“周倩,今天加班,会回来的很晚,你和儿子先睡吧,不用等我。”
发完短信,他重新扶起小电驴,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家里挪去。
凌晨两点多,李明终于回到小区楼下。
说是小区,其实就是几栋老旧居民楼,他和周倩在五楼租了一个六十多平的小两居室,儿子李晟,也在这栋楼里出生。
如今,儿子都上小学三年级了。
抬头看去,五楼熟悉的位置,窗户上还亮着灯。
万分疲惫的他,感觉到莫名的温暖。
他拿出钥匙,轻轻打开房门,妻子周倩身子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墙上的电视还小声的放着《相亲相爱一家人》。
他从房间里拿了一条薄毯,轻轻的盖在周倩的身上,然后拿着小药箱去洗手间,取出酒精,棉签和纱布,咬着牙给自己消毒包扎。
稀稀的水花声,把周倩惊醒了。
她正准备埋怨几句,突然看到身上的薄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哎!
李明包扎好伤口,小心的关上卫生间的门,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老公,你头上怎么了?”
看到李明脑袋上缠的绷带,周倩瞬间睡意全无。
“嘘,老婆,小声点,别吵到晟儿。”
“老公,严不严重,要不,我们现在去医院?”
周倩赶紧起身,走到李明面前,担心的说道。
“没事的,老婆,没必要花那冤枉钱,我只是骑小电驴不小心滑了一跤,擦破点皮,过几天就好了。”
李明安慰道。
“老公,我看看。”
周倩把李明拉到小沙发上,细心的检查伤口。
明明一道那么深的口子,这哪里是擦破点皮。
周倩看的又生气又心疼,轻轻的抱着李明,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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