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男人,有着一张刚毅的面庞,一看便知是个常年在海里讨生活的渔民。
常年出海的渔民,大多都是皮肤黝黑。
他的脸上有点点雀斑,满是烈日跟海风摧残的痕迹。
唯有一双眸子清亮,能让刘兮分辨出,这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二十出头的男人。
“常威?”
审视着远处的男人,刘兮愣了半晌,方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直到那男人裂开嘴,露出两排洁白发亮的牙,刘兮方才真的确定。
眼前的人,真的是常威。
他儿时,最好的玩伴,两人从光着屁股的年纪就在一起厮混,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小时候刘兮给邻家小妹打针,就是这货去告的秘。
六年前,那场事故对于刘兮的打击过于惨烈。
自那以后,刘兮不敢去回忆这段时光,不敢去联系能勾起他回忆的人。
已是整整六年未见,若非是这个标志性的笑容,他都差点没认出来。
盖因,这货也太黑了。
“你小子,怎么跟镇上的姑娘一样白啊……”
常威咧着嘴,挠挠头,显得有些憨厚。
这样的形象跟刘兮记忆中常威的样子,截然不同,刘兮可记得,这货小时候淘的很,偷鸡摸鸟,到处惹祸,浑然不知面皮为何物。
何时见他露出过这幅窘迫的模样。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
刘兮心头感慨一声。
六年时光,自己变了,常威也变了,生活令这个汉子,褪去了稚嫩的模样。
“等我下去。”
刘兮兴冲冲的跑下楼,老友重逢的喜悦填满心头。
可当走到常威近前,重逢的喜悦,又变得复杂。
六年,曾经再好的关系,也变得生疏了。
两个人相视笑了笑,刘兮给了他一个拥抱。
“别别,我一身臭汗,别弄脏了你。”
比起刘兮,常威则更显得窘迫。
六年来每日填充他生活的,就是渔船,村庄。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枯燥乏味,一眼能看穿未来,而刘兮,就是他心底,充满希望,从大世界回来的人。
谁不想去外面看看?若非是生活束缚,谁愿意天天跟鱼虾为伍?
那一白一黑的皮肤,便是两人如今,最刺眼的差距。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常威开口问道。
刘兮摇摇头,一边拉着常威往屋里走,一边苦笑着说:“说来话长。”
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常威打趣道:“怎么,大学毕业没找到好工作?还是工作不顺心,回来散散心?”
“我可听人说了,大城市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你回来散散心也是好事。”
刘兮摇摇头,笑道:“我没上大学。”
“啊?”常威顿时露出错愕之色:“你成绩那么好,为啥没上?”
刘兮摇摇头,无所谓的笑笑,不愿再提那段往事。
“哎。”
常威轻叹一声,看到刘兮的神态,其实心里头也明白了个大概。
六年前的那场变故,对于刘兮而言,打击是巨大的,那个时候,换做是谁,谁还有心思去学习?
只是,常威心底不免为刘兮有些可惜。
在渔村世代的思想里,只有上了大学,才能真的有了本事。
而刘兮,学习成绩是极好的。
“这次回来,不是散心,不走了。”刘兮开口道。
这下常威神色又变得错愕了。
“你都在外面打拼了六年了,怎么突然就……”
说这番话的时候,刘兮能看到常威眼中的羡慕跟不解,在渔民的思想里,去了大城市才是有出息的。
“没学历,没背景,背井离乡,孤苦无依,一年到头早起晚归,不敢丝毫懈怠,可到头来,连吃顿海鲜都觉得奢侈,所以,就回来了呗。”
刘兮自然不可能透漏‘龙珠’的事,这不是关系的问题,而是自己的秘密,因此便随便找了个借口。
当然了,他说的也是实情。
大城市在渔民眼里,灯红酒绿眼花缭乱,可只有在大城市生活过的人才会明白,地下室比海边都潮,带楼层的房租比工资都高,同事之间为争抢客户资源尔虞我诈,在金钱面前,身子要躬的像条狗。
为了生存,人性最丑陋的一面被揭开。
然而,纵然如此,真正令人空虚的还不是肉身,而是精神。
一天到头,手机除了大老板催促根本不会响,没有关心,没人能同你分享快乐,那份精神上的孤独,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常威愣了愣,轻叹一声,道:“那你有啥打算?”
“渔民的儿子,肯定是要子承父业啊。”刘兮乐呵呵的道。
常威一听顿时有点急了:“现在可不是我们小时候,别看外头海鲜闹的凶,实际上,打渔根本赚不到钱。”
“村子里,除了我之外,年轻的,几乎都出去打工了,不瞒你说,要不是我家里走不开,我也早跑大城市打工去了。”
这个年头,近海渔业资源一年不如一年。
这就导致,渔民必须得去更远的海域捕捞赚钱。
但去远的海域,渔民的小渔船根本受不住大海的风浪,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大吨位渔船价值百万,小渔民谁能买的起?
租大渔船倒是可行,可一趟捕捞,运气好些还能赚点,若运气不好,连租金都得赔进去。
所以说,为什么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走光了。
为什么常威看到刘兮这个大世界归来的人,会露出那种羡慕的神采。
盖因,捕鱼太难。
留下,就只有别人抱媳妇你干看着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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