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江郎 第六十五章 旧梦惊魂【五】

又有飞鹰从头上盘旋而过，铁鹰闻声抬头望去，居然不多不少正是四只飞鹰。

屈破衣似乎很喜欢从善如流，所以听从了卖针线老汉的劝导，果真从老汉那里买了针线，又到卖花女子身边买了几支花，然后毫不客气地宽掉破破烂烂的外衣，放在花篮上，道：“有劳姑娘给我缝缝补补了。”

卖花女子眼珠一转，笑吟吟地接过屈破衣递过来的针线，俯身拾起破衣，道：“你买我的花，是生意，我给你缝补衣裳，是情分。生意人讲究生意和情分要分开，所以你买花要花银子，我给你补衣，你就要带我走。”

屈破衣似乎大吃一惊，又似乎恐惧不已，急声问道：“我为何要带你走？我又要把你带到哪里去？”

卖花女子微微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羞涩，纤细的手指捻动着针线，声音很低地道：“我为你补衣，是尽了当妻子的情分，你当然要带我走。随便你把我带到哪里去，我都会跟着你走。”

这姑娘的话一吐露出来，众人都目瞪口呆，屈破衣更是吓了一跳。

屈破衣的的确确是惊诧得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甚至会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逃得越远越好。

卖饼的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笑得几乎背过气去，如果不是有那辆手推车支撑着她，她早就匍匐在地了。

“婆婆，你笑什么？”

卖茶的壮汉似乎是个极其驽钝的人，这个时候问了一句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蠢话。

“这年头，什么古怪的事情都有，什么奇怪的人也都有。居然有人不好好做生意，要把自己送出去。”

说这话的不是老婆婆，而是卖针线的老汉，他眯缝着眼睛，轻轻地敲着自己坐着的箱子，不阴不阳地替老婆婆给出了答案。

的确是奇怪的人，的确是古怪的事。

对着这四个奇怪的人，铁鹰绝不敢轻忽懈怠，暗自加着小心。

那个老婆婆终于收起了笑声，慢慢地抬起头，幽幽地瞧着铁鹰，道：“衣服破了，要买针线。肚子饿了，可要买面饼。看样子，大爷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当是带头的人，想想弟兄们的肚子已空，也想想老婆子做生意不易，使几个小钱，照顾照顾老婆子的生意吧。”

铁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因为有人说话了，而且走到了老婆婆的身边。

萧无痕不喜欢说话，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不说话了。

他随手捏起一个面饼，问道：“老婆婆的面饼有什么好处？”

老婆婆漫不经心地瞧了瞧他，道：“老婆子的面饼好处多了。不仅能够治饿，而且能够治病。”

萧无痕哦了一声，冷冷地接着问道：“老婆婆的面饼能够治病，那么能够治什么病？”

老婆婆道：“吃了老婆子的面饼，就一辈子也不会饿了。这难道不是治病么？”

什么人一辈子不会饿？

萧无痕当然知道。

作为杀手之王，他不能不知道，这世间除了死人，没有人一辈子不会饿。

老婆婆的脸上现出诡异的阴冷，原本细长的眼睛闪出毒蛇一样的寒意，她的确是个生意人，不过她的生意不是卖面饼，而是杀人。

萧无痕也是个从事着杀人这个行当的生意人，所以他从老婆婆的神情中迅即捕捉到了杀机。

没有人愿意成为死人，即便是视死如归的人也不会选择自己稀里糊涂地被人杀死。萧无痕没有动，至少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动过，但是他的剑已经匪夷所思地抵在了老婆婆的脖子上。

原本打算要把别人变成死人的老婆婆这个时候，手中正握着十八枚毒蒺藜，却没有来得及出手，萧无痕的剑就已经将她彻彻底底锁住了。

一见同伙失手，那三个杀手才意识到这桩生意断然做不成了，他们此时追悔莫及，恨不得马上狂奔回去，将那个和他们做生意的人大卸八块。

虽然有了怯意，但是杀手就是杀手，无论生意做成做不成，都要露出手段，折腾一下，否则岂不是对自己的杀手职业过于不敬。

卖茶的壮汉跳了起来，从扁担里抽出了一杆短枪，狂吼一声，径自向萧无痕背后刺去，劲力强悍，大有劈波斩浪的声势。

萧无痕依然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听到背后的凌厉枪风，就在枪尖欺近后心的刹那，那个老婆婆竟然不可思议地从他头上飞过来，成了他的盾牌。

而他的长剑竟然还抵在面如死灰的老婆婆的脖子上。

壮汉眼瞧着自己的短枪刺进了老婆婆的肩头，竟然被萧无痕神鬼莫测的手段吓得肝胆俱裂，慌忙撒手，向后倒退了几步。

卖花女子此时已经从袖子里吐出了两把柳叶刀，纵身而起，犹如一只鸟儿飞向了铁鹰。

铁鹰虽然没有萧无痕的绝顶武功和高绝剑法，但是在定力和胆魄上毫不逊色。瞧见了卖花女子的双刀袭来，从容不迫地微微错步，斜身避过，随之挥出一掌，击向由于招式用老而近在身侧的卖花女子。

铁鹰的内功极为深厚，一掌挥出，挟动风雷，卖花女子如何能够生生硬接，不由得惊呼一声，足尖点地，一个筋斗飞了出去。

卖针线的老汉倒是个厉害角色，手段老辣得紧，从箱子里取出两支短戟，随之飘然纵入飞天蝙蝠的弟兄丛中，闪展挪移，灵便如狐，竟然刺刀三五个本事低微的汉子。

屈破衣没有取出自己的兵器，这多少有些清狂，不过在他眼里，这四个杀手委实称不上角色，不过尔尔。他寻着那老汉欺身而近，双手探出，只不过两个照面，就将那对短戟夺下。

铁鹰预想过他们所会遇到的各种麻烦，不过让他有些失望，这四个杀手虽然给他们添了麻烦，却过于容易破解。

四个杀手被他们轻易制服，当看着四个萎靡不振的杀手被捆绑起来的时候，铁鹰心头陡然生出一丝疑惑。他毕竟是老于谋略的人，而且江湖历练比许多人都多，所以他意识到这四个杀手的出现也许就是一个障眼法，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为此，铁鹰对这四个杀手的处置手法尽显他的缜密和精明。

对他们，不可以杀，毕竟人命关天，而铁鹰自己又是个捕头，绝对不敢滥杀嗜杀；然而也不能放走，因为他们一旦离开，就会暴露铁鹰一行人的行藏和虚实，这必然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有鉴于此，铁鹰只能将四人交给萧无痕看管，暂时一路同行，以待到了中原之地，再将他们投入官家的牢笼，绝了后患和隐忧。

铁鹰的心思和筹谋，不可谓不深沉细腻，然而世事都有难以逆料和难以把控的变化，这就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萧无痕抬眼瞧着前方，只见路途遥迢，委实难以预判还有什么凶险和危难，对铁鹰说道：“前路殊不可测，咱们却绝无退路，无论如何还是走下去吧。”

萧无痕的话很有道理，对于很有道理的话，铁鹰绝对从善如流。

风吹来，似乎生出了一丝丝的凉意，这个季节，只有到了傍晚的时分，才会有些凉意。

在他们的背后，夕阳漫起暮色，渐渐将他们裹住。

两只飞鹰从夕阳的影子里飞起，掠过他们的头顶，啼叫声也隐约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