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江郎 第二十一章 刀名刈月【一】

辛振子在大堂外。萧无痕一见之下，就知道辛振子已经死了。

辛振子的尸体在萧无痕飞出来之后颓然倒地，萧无痕把他的尸体翻过来，就看到了他嘴角的乌血。他是咬破藏在牙齿里的剧毒自戕而亡，在他死之前，把萧无痕引了出来。这是他活着的最后的使命。

萧无痕再回到大堂，发现公孙兄弟也已经气绝身亡，乘鹤而去，杀死他们的是一口刀。

萧无痕不禁在心底发出一声唏嘘，人在江湖，生死难测，所有的名利都敌不过一把不知何时现形的刀，而且那把刀未必都来自于自己的对头，等多的时候来自自己的朋友和同伙。

他还是暗自佩服杀了公孙兄弟的凶手，刀法如神，而且身手如电，在杀手之王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居然能够神出鬼没，来去从容。

他又走出了大堂，就看到了仿佛从九天之上飞临尘世的屈破衣。

屈破衣没有和他说什么，看到他便翻转身形，向着那弯当时还非常明丽的素月飞去。萧无痕情知屈破衣正在暗中发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便随之而去。

屈破衣当然在暗中发觉到了什么，在他潜行之时，他隐隐地听到轻灵如同月色的声响，抬头就瞧见一缕清风似的雪影向远处飞行，远处正是月光最美月华最香的地方，他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一处怪石石林。

那缕雪影飞行极为迅捷，饶是屈破衣和萧无痕风驰电掣般地奋力追赶，那缕雪影还是蓦地不见了痕迹。待他们遥遥地发现了怪石石林，发现了那缕雪影，就看到梦幻般皎洁的月色从天上消失了，却出现在那缕雪影的近前。

梦幻般的刀影汇聚成了梦幻般的明月，那一刻他们虽然功力深厚，定力非常，也生出了绝尘而去的意念，那意念几乎令他们窒息。

“萧兄，那是刈月刀。”屈破衣近乎呓语般地提醒萧无痕。萧无痕终究比他自制力强大，意志力坚韧，在他肩头击了一掌，道：“快去救人。”

当刈月刀奇花初绽之际，两个人各自将兵器扯出，飞龙天降般击退了那个刀客。

大沙漠又沐浴在晨光中，昨夜的种种似乎都被风沙掩埋。所有的罪恶和血腥，所有的悲悯和惆怅，都在晨光中化为飘散的残梦。新鲜而且和平的气息在这个崭新的早晨拭去了昨夜残梦里余下的泪痕和创伤。

霍臻和长孙梦辰居然没有寻找突然销声匿迹的辛振子，仿佛他们认为辛振子昨夜已经开始了一次逍遥快活的远游，虽然这次远游不再有归程，永远没有归期。

他们来到了大堂里，大堂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都未曾发生。

玲珑雪雁依然是那个殷勤好客的女主人，她尽心尽力细致周到地安排了已经少了几个人的早膳。仪态万方，风情万种，不仅是这个好客细心的女主人，而且还是今天的早膳。

美人与美食绝不可辜负，霍臻对此深有感悟，也大有经验，所以他吃得津津有味，吃得风度翩翩。

长孙梦辰似乎昨夜睡得不是很好，这个时候面对着美食有些慵懒和轻慢。他只是浅浅地吃了几口，一张我见犹怜的玉面隐隐地发作着不易为人察觉的憔悴和萧索。

他们对少了人不以为然，同样对多出来的人也视若无睹。玲珑雪雁作为女主人本无懈可击，不过今天早膳上忽略了引荐多出来的客人，似乎不能认为无可挑剔。

屈破衣是个无酒不欢的人，所以在早膳上也是手中有杯，杯中有酒。

就在早膳即将结束的时候，霍臻似乎才对诸多的变化有所留意，漫不经心地瞧着多出来的酒鬼，又瞧了瞧玲珑雪雁，最后对着长孙梦辰发问了：“长孙公子，不知辛振子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来？”

长孙梦辰缓缓道：“有些人无论多么晚了都不会来了。该来的早就来了，不能来的已经不会再来了。”

霍臻仿佛如梦方醒恍然大悟，接着问道：“有些人为何无论多晚都不会来了呢？”

长孙梦辰道：“因为那些人到了别的地方。”

霍臻似乎兴致盎然起来，追问道：“那些人又到了什么地方呢？”

长孙梦辰道：“那些人又到的地方据说叫做极乐世界，也有人说叫做地狱。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去为好。”

铁鹰觉得他们的对话很有趣，甚至非常有趣，接口道：“既然那种地方还是不去为好，为什么有些人还要到那种地方去？”

长孙梦辰道：“不是那些人自己愿意到那种地方，而是别人送他们去的那种地方。”

霍臻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细细想来，并非别人送那些人去了那种地方，而是人的贪婪之心送那些人到了那种地方。”

最后他总结道：“所以，咱们都要引以为鉴，殷鉴不远，焉能不心怀畏惧？”

长孙梦辰听他这样说话，知道这顿异常精美却了无兴味的早膳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缓缓地起身，意欲离开。

眼前有身影疏忽灵动，随之是冰冷的声音：“阁下稍安勿躁，萧某有一事请教。”正是萧无痕。

萧无痕冷冷地注视着长孙梦辰，似乎想要把长孙梦辰温润如玉的脸面背后深藏的东西深挖出来。

长孙梦辰也注视着萧无痕，脸上毫无表情，似乎他就是茫茫大漠能够将世间所有的怀疑和敌意收敛一空。

“不知萧先生有何见教？”长孙梦辰在萧无痕寒意迫人的注视下保持着从容不迫的谦谦君子之风，悠悠道，“在下洗耳聆听，请萧先生赐教。”

萧无痕道：“阁下虽然年少，却有大将之风，想来见识广博，不知是否听闻过江湖上有一柄叫做刈月的魔刀？”

长孙梦辰哦了一声，微微沉吟，答道：“在下乃是江湖末学，游历尚浅，见识颇窄，不过倒是听说过刈月刀。”

此时，屈破衣走了过来，非常好奇地瞧着长孙梦辰，道：“阁下从哪里听闻过刈月刀？”

霍臻淡淡地替长孙梦辰答道：“刈月刀的事情，是我对长孙公子说的。那柄刈月刀本就是我们西域魔宫的灵物，只不过在五十年前丢掉了。”

屈破衣似有了一些酒意，笑了笑，伸手搭在长孙梦辰肩头，道：“阁下雄姿英发，气度不凡，在下钦佩得紧。”

说话间，掌心吐出一股真气，灌入长孙梦辰的经脉，径自向着前心挤压过去。长孙梦辰不动声色地瞧着屈破衣，居然没有调聚内力相抗。

屈破衣见长孙梦辰神情自若，缓缓地收回手掌。

铁鹰一直注视着长孙梦辰，突然有晶莹的一星亮色在长孙梦辰的额头出现，被他的神目捕捉到。

大堂里又只剩下了萧无痕一个人。

这个时候，他很孤单，却绝不寂寞。他习惯了这种孤单，这就是他的生活，也是他的命运。

天外飞来了今天第一群苍鹰，经过这里时，略作盘旋，之后又飞向从来无人去过的沙漠深处。

他睁开了双眼，瞪着大堂的门口。

一个人捧着一个颀长的铁盒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等待着他的邀请。

霍臻，毕恭毕敬等待他邀请的人竟然是富甲天下的霍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