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陆拾伍 春节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户万户瞳瞳日，早把新桃换旧符。

大街小巷充盈着神秘而喜庆的色彩，居民们隐匿于朦胧的灯光背景板后，巧妙静谧地融进了沾染着烟火气的夜。如果这时候在乡村而并非都市，大概可以看见每家每户的烟囱在不间断地喷射着灰色炊烟。

“敬我们的第一年。”郑晟同易歆碰杯，玻璃杯的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和窗外的烟花声交汇掩映，霎是动人。

“第一年。”易歆举杯，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虽然不是酒，她还是品出了辛辣的干涩。

其实长这么大，易歆还是头一回第一次离开父母过“年”。上一次跨年只是公历的跨年，并非国人心目中严格意义的“跨年”。虽然都是年，两者还是有本质意义的区别。少了除夕，这一年再怎么过，都不圆满。恐怕，这就是春节独特的魅力吧。

她享受孤独，但更渴望家人的陪伴。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郑晟的家人此刻也无能陪伴在他左右。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这也是他们之前的特殊联系吧。

郑晟察觉到易歆的恍惚，他眼珠一转，欣快地说：“吃完了，就看春晚去吧。”

“那我来刷碗。”易歆立刻说。

“别刷了，走啦。”

易歆嘟囔着洗刷盘子的重要性：“盘子当天不刷，可得提防第二天残留下来的顽固油渍！这种残留要多难刷有多难刷。”

“还有，记得待会把饺子放进冰箱！”她唠叨着。

“行行行，我刷，也记住了。”郑晟赔着笑，打开了电视，“你瞧瞧，春晚马上开始了。”

“可惜。”易歆噘了噘嘴，有些心酸地说，“没法打麻将了。”

她望了望闲置在客厅很久的一个小桌——那是家里曾经的麻将桌，从以前的家里搬过来的，承载了很多儿时的欢乐回忆。也正是那个时候她学会如何打麻将，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新人手气旺，她一下赢了亲戚八十块钱。

为什么回忆越幸福，就越平添惆怅呢？

易歆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别多愁善感了。”

郑晟直白地说道：“我不太会打麻将。之前学会来着，太久不打，又忘了。”

“你竟然不会打麻将？”易歆笑得合不拢嘴，难掩诧异之色，“天呐。我们的中文老师不会打麻将。”

“是啊，你就别取笑我了。”郑晟笑着揶揄。

“你不会，我教你啊。”易歆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往储藏室走去，“让我找找……我记得在这里的。”

“找着啦。”几分钟后，她搬着一个沉重的皮铁盒子走了出来，胳膊打着晃儿。郑晟赶忙起身帮她，合力把盒子抬到了桌面。他看到，沉甸甸的盒子内，装的是满满一副麻将牌，还有一个皮革材质的垫子。

“家里没有麻将桌，凑合吧。”易歆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倒出来，对，小心哈……”郑晟小心翼翼地抬手，辅助着易歆把麻将一股脑地倒在桌子上摊开。

“这是一条是吗？”郑晟拿起一张麻将牌，看着。

“对。”易歆说，“也叫幺鸡，是条类牌。”

“我记得还有筒和万。”郑晟试图回忆，“还有什么风。”

“不错嘛，不是不会打吗。”

面对易歆笑眯眯的褒奖，郑晟不禁有些郝然：“规则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牌面了。”

“也对，光知道牌面还不行。”易歆认真地说。

“那就得麻烦，歆老师教了。”他低声说，稳重磁性的声音如电流般，酥酥麻麻地随着空气的流动传播着。

易歆听到后，轻咳一声别过头去，睫毛轻轻低垂，一汪澄澈的眼眸如春水般荡漾，如三月暖阳般和熙。纤纤细指不自然的交缠磨挲，在衣角边沿打着圈，是她羞赧紧张时的寻常姿态。察觉到易歆的害羞，郑晟含着笑，故作不语。

“好，”易歆圆鼓着脸，依次捡着牌辨识，“你看啊，这是白板、东风、发财。玩的时候要先掷骰子，按点数大小决定每个人的座位……”

“嗯。”郑晟凝视着她的脸，认真地聆听着。

“能不能——”意识到郑晟灼灼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她身上，易歆感觉她的左脸火辣辣地在烧。她猛地中止讲述，振振有词地说，“学生，可要专心听讲。”

俨然一副小老师的作风。

“我不看你，看谁啊。”郑晟故意逗她，说。

“看牌。”

这下，贫嘴不成，反轮到郑晟语塞了。

易歆嗔怪了几声，又回到了麻将牌的教学。

“你看啊，打麻将的奥义就是打掉你不需要的牌，然后最后凑足十四张，其中要有一定的序列关系……”

但其实，她纵使认真教着，思绪也是飘飘然的，根本没记住自己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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