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杖尔看南霜 （三）三人游

随樱叙回到正殿，他抱起我，让我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他的睡榻之上面壁思过，然后依旧斜躺着。他似乎不是很想见到这个人，甚至把眼前从不放下的珠帘、薄纱都放了下来。

“司琴，应有‘贵客’到才是，让他们进来吧。”他嘲讽的对着宫人说道。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大概有二十多位，听这声音应该全都是男子。奇怪，这山巅许久没有再来过人了，自从我被送上山后，别说男子了，就是一只飞鸟，我也从未见过。

那来人便是一顿质问：“她在你这里？”

我斜睨到樱叙，他倒是像看笑话一般看着那男子的方向：“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在殿外。”

“她留下，你们……”叙看向他侍女的方向：“司琴，送客！”

“樱叙，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夙好歹是龙泽的公主，怎能留在此地，任你鱼肉。”

“西琉，我水族的公主亦是任你们龙泽的皇帝、龙泽的王戏弄，戏弄了那么多年。”我的心突然好痛好痛，痛到无法呼吸，但是我不敢动，转眼我看见叙的眼眶红了，湿润了，他的声音加重了些，我感觉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那边的声音也变得很沉很沉：“她还好吗？她还会原谅朕吗？”

“不会。”叙非常的坚决：“虽然我耗尽修为养着她，但是心被粉碎了的人——是不会原谅的。”

“朕以为……”他的声音颤抖着：“他们都说你……救了她……原来……”

“是，我多么的想救她，但是我怎么救一个心死的人？留下夙，你要知道，父债子还，或者也可以是你的子民们还。”

整个正殿都沉默了，安静的可怕。那时的我已经比平常的小孩懂事许多，我知道下面那位父亲的来历，他便是龙泽城万人敬仰的樱皇，他一统天下才十多年，肯定会为了他的天下，他的子民，留下了他的女儿作牺牲品的。世人皆知这样一个话不多的叙有着颠覆天下的能力，然而他仅是避世于山林中，不愿意与天下纷争。但若是有人存心招惹，他亦是不会姑息，绝对会让他寝不能寐。

果不其然，那男子打破了许久的安静，答应留下她。

她叫夙，比我略长两岁，是樱皇唯一的孩子。

他们说她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占星阁的长老为她占卜赐名之时，并言她是凤鸾星转世，将来定能成为女帝。夙——代表着早晨，代表着愿望，毕竟她出生那时，龙泽刚挣脱了穆忍残暴的统治，像是新的鲜活的生命一样，每个子民都怀揣着希望在向往着新的生活，樱皇亦是做到了让天下太平，五谷丰登。

就是这样一位君王，似乎得罪了叙，让叙恨之入骨。经历那日，我总觉得叙应该会将对于樱皇的仇恨加之于夙，可事实却相反。

至此，我和夙一同在紫殇之巅的禁地练习，从原本我认为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个人，这样的境地总让我尴尬。夙的天赋极高，从来没有公主的架子，并且与叙非常投缘，经常在练完功以后窝在一起聊天，他们几乎每日如此，而后我便变成了多余的人。我不喜欢习武，只是他喜欢我照他的话做，可是看到此情此景，我只能加倍努力。即使我拥有许多与正常人不符的天赋，但由于背后的封印，它们都很弱，我必须比常人加倍努力。很多时候，我都是懦弱的，我自暴自弃，从来没有得到过樱叙任何一句安慰。当然，也没有得到过他任何的肯定，无论我做什么，我都达不到他的标准，他的严苛让我遍体鳞伤。还有一点让我非常难过，那就是夙从来不唤樱叙为师父，她总用软软的声音甜蜜的喊他叙。

终有一天，我忍无可忍，我问叙为什么我不能和夙一样直称他的名讳。

他原本在打坐，然后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是我的徒儿，称我师父理所当然。”

“那她呢？她也是你的徒儿，她只比我长两岁，其它并无差别，为何……”我厉声道。

“未来，夙会成为我的妻，待她十八岁时，我便娶她，所以她能直呼我的名讳，而你只能叫我师父。”

夙是他的妻？夙是他的妻！我看着他，心中无限的酸楚涌上来。我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我是他的，他当着如此多的人的面，当着我父王的面说——我是他的。他让我为他筑起了那样一个小小的梦，可终究他成了我手中的纸鸢，越飞越远，终究某日会断了线，落进别人的小岛，而我永远守着我自己的孤岛。

我的梦原来是如此的破败不堪，可我却死守了它十多年。

“不，你不许娶她！”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破口而出。

他的身子慢慢靠近我，抬起手指轻轻捏住我的下巴，一字一顿的告诉我——不可能。

“樱珞，你忤逆我的意思，我会狠狠的惩罚你，你相信吗？”

我看着他，我相信他所说的，他也会这么做的，只不过马上又会为你疗伤。他的目的只是让你疼痛，让你明白他容不得别人逆他的意思。

“就为了她，那个……”

“啪……”清脆的一声，被他扇倒在地的我吞下了我的怨言。

“不与你多言，好自为知，你要懂得顺从师父，否则……”他又冷哼了一声。

须臾，便消失在我面前。

我坐在地上，十多年来，无论多疼、多难我都不哭，即使是被父王抛弃那刻我也未落下过一滴泪。但今日我真是被他伤着了，是我的心在滴血，它抽搐的很厉害。那个叫夙的女子占据了他的心，那也是他为何自她出现后再也没有拥抱我，没有吻过我的脸颊，甚至温柔的对我微笑也没给过我的原因。

夙，是他的妻，而我只是他众多弟子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