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三

一个孤儿，江家被查封，他自然是没处去了，就先住在警局里。我去给他买了身衣服，休闲装。他生的白净，穿上也十分好看。

他住在警局，我本以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会住不惯，但他倒也没抱怨些什么。

江无黎找了律师，但这个律师总推脱事情复杂，他能力有限，没办法保住他们。局里的领导都觉得有些蹊跷，但谁都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从旁听的审讯中，我也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江氏，名义上是一家公司，主要经营商场、游乐场和酒店，但背地里却是凌城最大的黑帮组织，主要贩毒，当然也贩过几次小型军火，像是手枪什么的。凌城出了名的“无政府区域”就是江家在控制着，也算是江家的老巢，他们自己人叫做夜屠。

未成年的江浩自然是没有什么内容可审，可江氏的案子太大了，结不了案，他也脱不了身。全警局上下，就我这个见习警员最闲，照顾江浩的职责便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心血来潮，带他回我宿舍，我们自己做饭吃。

有一天，我问他，你不想见见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他垂了垂眸子，用他那极其稚嫩的，稚嫩到澄澈的声音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早就死了。江无黎只让我叫他们父亲母亲。”而后又立即恢复了一个阳光少年的姿态，忙着帮我收拾乱糟糟的宿舍。

我无意间向关系不错的警员提起，她留了个神儿，又审出来些东西：

江无黎之前也是个孤儿，有些疾病，几乎没有福利院肯收养他。后来，他实在是支撑不住，倒在了一家福利院门口，那家福利院只好收养了他。他还暗自高兴，他终于有地方去了。可在那里，本应如天堂一般的地方却是人间炼狱。福利院的阿姨粗声粗气，让孩子们干活，甚至打工，里边大一些的孩子看他身子虚弱，好欺负，就把自己的活堆到他身上。他不仅要干活，还得伺候那些大孩子，忍受他们的言语侮辱，甚至是拳打脚踢。他终于熬到了成年，逃离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但他没学历、没文化，无法谋生。这时，他遇到了一生中的“恩人”。“恩人”给他治了病，教他吸毒，教他在警察的天罗地网中游走、贩毒。在后来，那人失了消息，他便一人来到凌城，打拼自己的“事业”。起初，他开酒店就是为了给自己建立窝点。发展起来后，白道上企业家的身份成了他最好的庇佑。一个受尽折磨的人，其报复社会的力量是惊人的。

他又说，他挺对不起江浩的。收养江浩的时候，江浩八岁，正是他步入黑暗的年纪，他也知道，小孩子一旦过了四五岁，开始记事，就不大容易被收养了。他看江浩可怜，就收养了他。起初，他对江浩很好。可有位算命的先生说，突然间多出来个这么大的孩子，怕是对事业不利。他庸俗而愚昧，开始给江浩注射抑制生长的激素。再加上那几天，他丢了几个单子，便把气都撒到了江浩身上。那时，江浩踏进江家的门不到一个月。

起初只是打骂，后来开始用鞭子抽，用小刀割，他明白当初那些孩子为什么要虐待他了——他从虐待江浩中体会到了快感，不用担心生意，不用害怕兄弟义气，可以一点一点划破奶白的皮肤，用火烧出诡异的花纹。江浩从反抗变为恐惧，最后变成绝望和习惯。

我听了这些事，开始佩服江浩。他过够了可怕的、煎熬的日子，却依然可以笑得那么阳光乐观，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