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将来 第六章与山

虞沧沧发现他盯着自己发呆，只得把头扭了过去，继续赶路，游峤也很尴尬地咳了两声。

“快走吧，马上就要到了。”虞沧沧急促地催到。

“好，你小心脚下。”游峤十分注意虞沧沧的步伐，生怕她再次跌倒。

他没注意的是，虞沧沧的脸从眼尾红到了脖根。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赶到了已经荒废的游客中心，这里已经严重破败了。二人在户外将此处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人类活动后才放心选择进入。

虞沧沧和游峤两个人站在满是垃圾的游客中心门口，地上全是破碎的玻璃和杂物，黑暗一直延伸到房子深处，他们走了进去，大厅里没有什么光亮，这个游客中心是依靠着山体建成的，窗外已经因为泥石流泥沙把窗户都堵得严实，还有许多泥土顺着窗户破损的玻璃流进了房子里。

因为从阳光明媚的户外走进来，眼睛一时没法适应这种黑暗，死寂和潮湿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让虞沧沧裸露在外的皮肤竖起了鸡皮疙瘩。

等到能逐渐看清这个大厅后，才发现这是一片废墟，歪七扭八的摆设破烂不堪，发黄的墙面，时不时还有老鼠爬过，漏雨的屋顶，蛛网密布。

屋子里充斥着腐烂和霉变的气息，不过这对他们二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果这里灯火通明，窗明几净才是真的让人心生顾虑。

二人分别环视了一下这里，发现在屋子右边墙角，有一张又臭又脏的毛毯上面放着一个瓶子和一两本缺了页的破书，一个干干净净的盘子，和一个已经白骨化的人。

又是一个可怜人，二人并没有在他面前停留太久，而是谨慎地往其他房间走去。

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分头行动寻找，但是这里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洗劫一空，看样子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不到一个钟头二人就快速地将这个地方搜了一遍，确实毫无所获，虞沧沧有些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即使这里远离市区，可是已经过去一年了，总有人找到这儿，也总有人为了生存将这里搬空，那具白骨证明了这里早已有人来过。

所幸的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食物的事情可以再想办法。

“我们去找一些可食用的蘑菇和野菜野果什么的，我以前在山里生活过，对一些植物能不能吃我比较了解。刚下过雨，这林地里肯定有很多蘑菇长出来。”虞沧沧说道。

“听你的。”游峤看着她，他明白虞沧沧的眼底的那一抹失望，两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却一无所获，但是她并没有灰心，这让游峤十分佩服，她小小的个子却又如此坚韧的内心，她的眼睛里也总是有光。

二人又踏上了回民宿的路途。

虞沧沧又想起奶奶，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光是最有意思的，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有好友之桃总是喜欢跑到山上去找一些野果来吃。之桃懂的东西很多，她带着虞沧沧吃遍了山上可以找到的植物，大部分她都还记得。

记得有一次两个小孩一边赶着之桃家的小黄牛，一边在树上摘野山杏，跟着沧沧的是奶奶家的小灰狗，两个人足足摘了满满一书包的山杏，那种山杏很小，和鹌鹑蛋差不多大，咬一口又酸又涩，之桃说这玩意儿可以做成果脯卖个好价钱，于是两个人为了自己的小财迷梦，跑的太远回家天已经黑了，还差点弄丢了之桃家的小黄牛，两个人都被家里人教训打了手心，摘回来的山杏也因为路途奔波，在书包里已经不成模样，果脯做不成了，还白白挨了顿揍，即使这样两个人也傻呵呵地觉得日子过得十分开心。

想到这里虞沧沧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的日子总觉得一天的时间太长，总想快快长大，可现在的愿望就是能够回到儿时，再和好朋友一起在草地上扑蝴蝶，再抱一抱奶奶，摸摸小灰狗，再跟父母撒撒娇。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可惜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而在游峤眼里，看着她一会笑一会叹气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

游峤看向她的眼神，淡绿色的眼睛比这山间风还温柔。

暑末昏沉的午间，山间吹起湿热的风，路边放肆的野草挠着过路人的肌肤，一缕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和女孩的脸上，男孩挺拔的脖颈滴落汗水，他们在阳光下相视一笑，贪恋着这不可多得的轻松氛围。

青春曾给予的抱负和希望随着巨大变故消失殆尽，此刻也尽是煎熬与迷茫，可时光不可颓唐，来路昭遥，有处回想，无处回头，此刻赶路要紧。

还好刚下过一场大雨，大自然为他们提供了一些淡水资源，而且这里的地下淡水也同样有供给，他们休息那个民宿就有淡水井，只是不太清澈需要过滤之后再烧开才能饮用。游峤趁虞沧沧昏迷的时候及时准备了一些干净淡水，二人也不至于为水发愁。

还好这一路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就在这种深山野谷的溪流边，往往有着果树夹岸的野果子沟。春天繁花开遍峡谷，秋天果实压满山腰。每当花红果熟，正是鸟雀野兽的乐园。这种野果子沟往往不为人们所发现。其中有这么一条野果子沟，沟里长满野苹果，连绵五百里。

虞沧沧和游峤两个人一起摘了不少叫的上名字或者叫不上名字的野果，虞沧沧捧着果子偶尔向游峤科普起了大自然的小知识。

儿时的沧沧总是喜欢心血来潮跑到对面的山上去找野果子，对面的山上有一种野果子叫做“八月炸”，每年的八九月它都会成熟，而且每次沧沧去找的时候，收获都是满满的，剥开外壳里面是又软又糯的果肉，酸酸甜甜真的特别可口，每次她吃了还想吃，又去找，最后找得满头大汗的回来。

生活在都市的人，愈来愈不了解季节了。不能像在儿时的乡下，看到满地野花怒放，而嗅到春风的讯息；也不能在夜里的庭院，看挥扇乘凉的奶奶，感受到夏夜的乐趣；更不能在麦子收割时问到干燥的秸秆香气，而知道秋季将尽。

山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小鸟，如燕子、喜鹊、鹌鹑，当然，最多的要数麻雀了。沧沧奶奶家门前的路曾是一条崎岖泥泞的小路，每到雨雪天气便寸步难行。记得那是雪下的最大的一个冬天，雪特别大，把外出的路堵住了，沧沧就和奶奶在家烤着火炉，火炉里放着香椿馅包子和带皮小土豆，小狗窝在火炉边打盹。

这便是虞沧沧觉得十分幸福的童年。

正值雨后，二人来到一片竹林中去寻找一种蘑菇，竹林中阴湿的地方常生长着一种可食用的蕈类，是银灰而带点褐色的。沧沧的奶奶称为“鸡肉丝菇“，炒起来的味道真是如同鸡肉丝一样。

除了鸡肉丝菇以外他们还摘了一些野木耳和野韭菜，满载而归。

第一次采到这么多新鲜的蘑菇，对一个远来的客人是一桩最快乐的事。把鲜蘑菇在水里洗净，不要油，不要盐，光是白煮来吃就有一种特别鲜甜的滋味，油脂和菌菇类是很好的搭配，菌类的鲜味融在油里，味道会被提炼出来。虽然不加油脂也很美味，但加了以后味道就更浓郁了，可惜现在有的吃就是很幸运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游峤在身边，虞沧沧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因此对外界的警惕心都低了很多。

一起回到民宿后，游峤负责生火，虞沧沧负责处理食材，二人简单的吃过一些东西后，一起搬了凳子坐在屋顶享受阳光。

今天真的难得的安静和平和，习惯了和危险比赛搏命的虞沧沧此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太真实，奔跑久了，也看过太多钢筋水泥里的怪物、死亡和争夺，突然和自然拥抱让她感觉分外轻松。

这个森林公园是虞沧沧刚来禾溪市的时候就发现的宝藏地界，她经常一个人或者带着之桃一起在这里野餐和休闲，虞沧沧和之桃躺在草地上聊天，奶盖在地上打滚，工作日以外她都很喜欢接触自然，所以她对这里挺了解的。

虞沧沧一边啃着果子，一边问游峤：“救我的时候你有见过一只哈士奇串串吗？”

正在喝水的游峤呛了一口水：“哈士奇串串？？？”

“对，一只灰色的狗，那是我的狗，叫奶盖，你见过它吗？我在树上没有意识之前我看见它跑了，它跟了我好久的。”说着沧沧觉得嘴里的果子甚至有些泛苦，又酸又涩又苦的。

“没….没见过，树上就只有你。”游峤偷偷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看着天空，汗湿的鬓角沾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阳光下细弱的绒毛将她的脸像笼进一层电影一样的滤镜，她的脸上有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的眼睛，琥珀色的瞳清透水亮，天上大朵大朵的云在她眼睛里卷来又舒。

“我想它应该，自己走了吧，以为我会死掉，自己保命去了，这样也挺好的，跟着我老受罪，这山野林子它一只狗肯定活得下去。”

“也许它没放弃你呢，只是找不到你了。”

虞沧沧转头看向面前这个男人，他笃定且温柔的看着她，看的她有些不自在，连忙转过头。

“额，也有可能，其实我昨天去找过，没找到。”

“其实我还是很奇怪，你为什么救我，而且对我这么好，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只想逃出这个城市，找到我父母，其他的我没心思也不关心。所以……”

“我没有恶意，至少对你没有，我救你真的只是因为不想你死，你想逃出去那我就会想办法帮你逃出去，你只管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的嘴唇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但眼睛没有跟着笑，事实上，他感觉起来似乎相当烦恼。

“我对你没有感觉。”虞沧沧把头摆到背对着游峤的那一面，小声的说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你误会了，上次问你男朋友的事，我是开玩笑的，看你整天紧绷神经，所以逗逗你让你放松一下啦！哈哈哈哈哈哈你放心，我也对你没意思的。”游峤爽朗地笑着，从开始提起的嘴角就没撂下，眼角的笑纹虽然好像显示着他很开心，他看着虞沧沧的后脑勺，笑容并没有深入眼底。

“好吧，那是我误会了。”虞沧沧还是保持着别过头的姿势。

在一切尚处于朦胧阶段的时候，不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享受着一个并不讨厌的男孩对她的好，刻意忽略那些暧昧的小心思，这是一个女孩小小的虚荣。

过了好一会，游峤听到一阵小小的鼾声，虞沧沧居然睡着了，知道是午后，，时分针停到哪里，却不相干了。连这灿烂的阳光都温柔地抚眠了她的思绪，多活一分钟又怎么样？继续睡下去是有益的，潜意识会叫我们继续昏迷，糊涂幸福下去。

游峤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屋里，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他伸出手，抚向她的脸，手指冰凉的在那脸上摩挲而过时，有着一丝丝不为人知的颤抖，此时他阳光下恣意自信的笑容全然消失，换做一副小心贪恋且虔诚的模样。

虞沧沧又做梦了，这次梦里她居然听到那只兔子开口说话了，那只怪物桀桀笑着对她说：“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满头大汗又惊醒的她，看到自己已经从躺在屋顶的藤椅上变成睡在房间的床里，肯定是游峤把自己抱进来的。

衣服都湿透了，然而她还没有从那个梦里缓过来，思量着这个一直都做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可能跟这场灾难有关，还是说只是自己压力太大的所以一直做这个梦，虞沧沧也没有更多的证据去证明这个梦跟现实的关系，所幸不去想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