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巅,修仙宗源。
高挂“静心守定,如山观云”大匾的青云宗门前,十来个面相凶恶的道士将一个年轻人围在当中。
“张超凡,臭香供子!偷学功法,打伤同门,按规当断脉废功,逐出宗门!别以为你是宗主女婿的老子就不敢动你,实话告诉你,青云宗的狗都比你金贵!”
叫嚷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单薄道士,脸色蜡黄,尖嘴猴腮,左腮肿起多高,上面血红的鞋印夺人眼球,许是被踹得狠了,嘴角有点向右歪斜,还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像赵四儿。
“入道,你嘴巴干净点儿!”
年轻人冷声反驳。
“踹你用的是入门健身操,这叫偷学功法?叫我宗主女婿,你可曾以礼相待?枉你为修字辈弟子,学艺不精,德行亏欠,看来宗主没教好你,我代他出手教育!”
响亮的言语如同巴掌,入道老脸一红,鞋印也愈发鲜艳,刚要破口大骂,就被一声娇咤打断。
“谁要代我爹教训人?”
众人循声望去,眼前登时一亮。
只见一群女孩儿翩然而至,领头的那个约莫二十出头,一袭白衣,青丝如瀑,在身后青衣众女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出尘。
“呦!是紫川师妹!”
入道赶紧迎了上去,脸上都快笑出花了。
“你从总门试炼回来了啊?”
叫紫川的女子也不答话,径直穿过人群,来到年轻人面前,眉头就是一皱。
“是你?”
美人当前,年轻人不免感慨万千。
三年未见,她出落得更漂亮了!
又见她面露不快,连忙出言解释:“你误会了,紫川,事情…”
还没等他说下去,便被一名青衣女子打断。
“住口!大小姐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年轻人并不搭理她,而是看向袁紫川,见她丝毫没有替自己发声的打算,一时竟愣在当场。
入道见有机可乘,赶忙把话抢了过来。
“紫川师妹来的正好!今日早课,我本想指点下张师弟,没想到他不仅偷学功法,还偷袭伤人!于是我请执法堂的师兄出面,可这小子居然用宗主女婿的身份压我,您是青云翘楚,还望主持公道!”
群道顺势出言附和。
“入道师弟所言属实!”
“我亲眼所见!也不知哪儿学来的邪门歪道,那蹶子尥的,跟骡子似的!”
“对对对!他还边踢边叫来着,就像这样,呃啊——呃啊——”
“哈哈哈哈!”
气氛登时变得热闹起来,于是演戏的,学驴叫的轮番登场,极尽戏谑之能事,丝毫不顾及年轻人的尊严。
袁紫川被逗笑了,看了看入道脸上的鞋印,对着年轻人揶揄道:“一别三年,不成想张少侠同样修为精进,连入门领学都不是对手了,真是可喜可贺!”
她本就极美,这莞尔一笑更是动人心魄,众道都看呆了,甚至忘了继续表演。
年轻人却听得极不舒坦,他局促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紫…师姐,请你相信我…”
不待袁紫川表态,青衣女子们先叽叽喳喳起来。
“呦呦呦!挺大个老爷们居然卖惨装可怜,
“还妄想当上门女婿呢!整个一宗门之耻!我呸!”
“为了避他,小姐远走总门,谁成想三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赖着不走!”
几句话揭了袁紫川的短儿,她俏脸登时一寒,语气也冷了下来。
“张使者,你还是请受你香的神像信你吧!”
群道见状,哄堂大笑。
“也对!宗主都说了,给神像上香添福报,你去求它啊!”
“拜托!宗主那是要他离自己远点!”
“哈哈,这傻子还当真了,梦想着做人家乘龙快婿呢!”
“也不撒泡尿照照!”
字字如刀,刀刀扎心。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年轻人用颤抖的声音询问。
袁紫川沉默了好一阵,最后叹了口气,轻启朱唇。
“说破了也好。你这么大个人,岂不知’酒桌上的话不能信’的道理?只是家父画了血符,违约必应誓,这才不得已收了你,本奢望你是块材料,也好将错就错,可你实在不争气,搪塞你也是无奈之举…”
一席话,让他的心脏骤停了数秒。
看着袁紫川如获重负的样子,张超凡如梦初醒。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把拳头攥得死死的,往事潮水般袭上心头。
三年前,他拿着老舅给的介绍信上山,说有人在这儿给他安排了工作。拆开信封,里面却是皱巴巴的一纸约定:
我与张春龙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以宗主名义起誓,张春龙外甥超凡成年后即可加入青云宗,并娶我女儿紫川为妻,如违誓言,宗门不兴,后继无人,空口无凭,血符为据。
立誓人:袁崇海
虽然这誓约显然是袁宗主被老舅灌多了瞎立的,但他老人家依旧守约,还为张超凡举办了盛大的入门仪式,袁紫川更是特意出席。
见到她的那一刻,张超凡的心就被她俘获了,脑海里也只有一句话:
此女只应天上有,
人间难得几回闻。
只可惜天意弄人,乐极生悲。
在几千号人的注目礼下,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亲自为他摸骨三小时,最后留下一声长叹。
“此子神散魂虚,灵海涸枯,骨弱筋短,真气若无,穷其一生,最多也就是个从九品,修仙之于他等于浪费生命……”
这评价,在青云宗历史上可谓亘古铄今,也让张超凡彻底傻眼。
就算是门外汉,他也知道天资不佳对于修仙意味着什么。
正当他惶恐不安的时候,袁宗主挺身而出,力排众议下令“特招”,还让他专做给神像上香添供的“奉香使者”,助他添福报、利修行;袁紫川更是坚定地说不会退婚,还温柔地鼓励他莫灰心,多努力,届时定会成为她值得依靠的道侣。
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土报之!
张超凡感动得痛哭流涕,表示绝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二人更是当场立下了不获突破不成婚的誓言。
于是,袁紫川奔赴总门进行试炼,而他则是独留香堂伴像苦修。
三年了,他无视众人的非议和嘲笑,拼了命的修炼,为的是对得起袁宗主的栽培,也为了早日成为袁紫川口中的那个他。
直到现在,他才痛苦的领悟到,什么特招,什么道侣,根本就是袁氏父女在敷衍套路自己,他拼了命想要对得起的人原来压根儿就没拿他当人!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即是如此,不如归去!
张超凡闭上眼,深吸口气,猛地睁开,透出坚毅果决的神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留下还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就走!”
又对着袁紫川,一字一顿道:
“你我婚约,即刻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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