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和远方的田野 第三章 是她推他入火海

黑衣外套随意地披在他的肩后，指尖勾着黑色的公文包，藏在树荫下。

顾西逢和他如墨般的双眸对视着，莞尔一笑，“主任你没有好好听医嘱，室外要带染色太阳镜哦，”她走到他的身前，踮起脚，闻到了飘散在空中的洗衣粉味，“这节课体育课。”

“……”

“好吧，我是二十五班的，”顾西逢又落下来，望着吊坠，总归要等四十分钟才能下课，不能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兴致，她心情愉悦地看着眼前带来熟悉感的高大身影，“那主任，这样你也要记我一笔吗。”

“叫什么？”

“厄页。”

“从刚才到现在，你对我，说了几句真话。”

知道了啊，这个叫政教处主任的敏锐吗，“第一个半句，和最后个半句。我已经被一个女老师记过一次啦，主任你放过我咯。”顾西逢转身就开溜，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刘子墨下课。

刘懿康任由她的离去，收回眼神拨通了郭钰的电话，“郭老师，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逃课的女生。”

“哎？看到了吧，不过那个学生很乖呢，她只是迷路啦，我……”郭钰絮絮地和他分享着。

半小时以前，郭钰抓到了在学校里乱晃的顾西逢，好像是早上迟到的小姑娘，“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不去上课。”

“老师好啊，我请了病假。”顾西逢挥了挥胳膊。

“哦哦，你是不是从医务室出来又迷路了，你是哪个班的？”

“好像是的，我是高一二班的，老师你给我指路嘛？”她扯着衣服上挂在前面的两条绳子，勾起唇角，微笑。

郭钰见着她怎么可爱，心都要化了，“高一教学楼往前面走，在进校门的右边一栋，正好今天我值日，我带你去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西逢，嗯，谢谢……郭老师。”

……

迷路，高一二班，顾西逢。

体育课，高一二十五班，厄页。

刘懿康收起电话，从袋中取出笔和纸，记了一笔，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然后走进教学楼，真是个小骗子啊。

高三复读A1班。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天花乱坠，

底下角落的几人背着他昏昏欲睡，

（顾西逢眨眨眼，表示）

要是一到考试全都不会，

他说他们惭愧不惭愧。

想到恩人即将出现在眼前，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更乖更讨喜一点。她垂眸打量着自己的穿着，嗯，不好，手臂怎么能裹得那么粗，好像没有血溢出来了，外套的血迹已经凝固，和蓝色融合在一起隐匿了起来。

她撤掉布带，穿好外套把袖口卷起，拉上拉链，翻好衣领，龇牙活动着面部，脑海中搜捕着近十年最受别人喜爱的笑容。露齿好，还是不露齿好呢。

“叮-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叮-叮-叮～”

“哎走！打球去！”

“别了啊，我要去吃饭。”

“我我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隔壁教室蜂蛹而出一大群学生，顾西逢咂咂嘴，一点准备都没有，等下让刘子墨跑了怎么办。

她敬佩地看着还在讲课的老师，老师干得好。

“好这节课就先到这，下课去吃饭吧。”老师前脚走出教室，顾西逢旋风一样冲了进来，“那个，我找刘子墨同学。”

她眨眨眼，四下望了望，明明是中午放学该去吃饭的时间，教室里大部分的人却没有离开座位，闷头奋笔疾书。

“同学，你找我？”后排角落的刘子墨揉了揉眼睛，起身，眼底还带有一丝倦意。

“我……那个……我，”顾西逢的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

“出去说吧。”

“嗯。”

……

“你说，十年前，我救了你。”刘子墨眯了眯眼睛，讪讪一笑，“不是我，但是我在等你，在这里，等了你十年。”

“为什么。”顾西逢此刻冷静了不少，仔细看他，确实没有熟悉的感觉。

“那一场火灾，不是意外发生的，你父亲是生物学家，母亲在这里教书，他们建了一间生物实验室在学校里，那天我去找你母亲，意外碰见有人纵火，当时我好像是十岁吧，被人发现后迷晕了。你父母进来时火势已经很凶猛了，他们发现了我，把我救了出去，”刘子墨目光流露着歉意，“在外面，他们找不到你，消防员还没有赶到，你父亲就进去找你了，等我昏迷醒来时，你被送上了担架，而火焰烧毁了你父母的研究资料和他们的生命。我是醒着的，他们都以为我救了你。”

那一年的顾西逢只有六岁，节后余生，被来此地旅游的顾刻父母收养。

“你父母都是孤儿，我们家想帮助你时，你已经被接走了。”

“那……火灾里，还有别人吗……”

“有一个男孩，比我大吧，他受伤挺严重的，被消防员救出来之后一直在医院里，”刘子墨皱着眉努力思索着，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我忘记了，你可以找到当年的报纸看一看，是有报道的。”

“谢……谢你。”顾西逢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软在墙上，她看到了，那一场大火里面，一个带着月牙项链的小小男孩在火海里找到了她，“小妹妹没事了，不要怕，我带你出去。”冰凉的袖口罩住了她的鼻子，她躺在他的怀里，那月牙项链晃啊晃，银色的项链映射着火光，照进了她的右眼，是希望。

被火焰吞噬的房间，砸下的带火的房梁让父母昏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母亲睁眼，无声地开口，“好好活下去，小西。”藏在左眼，是绝望。

“我不要出去，不要出去……爸爸妈妈还在里面，呜……咳咳。”她在他的怀中挣扎着。男孩的额头满是汗水，他轻柔地将女孩背在身后，“乖一些，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要你回去救他们，你放开我！”顾西逢拼了命地哭喊，“好。”男孩加快了脚步，借着他们小小身躯的优势往出口逃去。他们上方的火柱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男孩将女孩紧紧护住，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不是她的，他却笑着开口，“没事的，不要怕，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顾西逢不知她是抱着怎样的痛苦离开实验室的，眼底充满了对鲜血的恐惧，她看着身边高了她半个身子的男孩温柔的笑，而他背后还在滴落的鲜血，让她害怕地将他推入了火海，“我不要你，你走，你赔我父母。”银色月牙上滚烫的温度烫在顾西逢的手心，男孩毫无防备被推到在地，墙壁倒塌，堵住了这一小小出口，她把他推了进去，手心的滚烫还在持续，她昏倒在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顾西逢呓语着。

……

尘封的近十年的记忆尽数被忆起，原来自己都记得，原来她不是想不起来，她不愿意想起来，不愿意想起来，是她推他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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