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八年冬月十三,下了一整夜的雪,连暗红的宫墙也被染的雪白。
昨日许淮恩在宫中待的久了些,陪着小皇帝用完晚膳已经过了戌时,又正好赶上休沐,小皇帝异常热情竟开口留宿。
这是许淮恩两年来第一次在宫中留宿,虽说于理不合,可也难得那人能主动一次,再者说这于理不合的事这些年来他干的还少吗?
二人刚准备用早膳,门外李泉来传,说大理寺来人。
许淮恩挑了挑眉,转头望向皇帝,皇帝抿着唇,“宣。”
“大理寺卿方白,叩见陛下,陛下圣安。”方白跪在殿前行礼。
“爱卿平身。”
“谢陛下。”
小皇帝撑着头一副慵懒的模样,“今日休沐,方爱卿有何要事进宫见朕?”
只见方白不急不徐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封卷轴,“大理寺收到投案,状告定远侯许淮恩通敌卖国之罪,臣奉太后懿旨,缉拿许淮恩归案。此乃诏令,请陛下过目。”
李泉弓着腰将卷轴呈给皇帝。
“放肆!”皇帝捏着卷轴的手微微泛白,“朝堂之事不先与朕禀告,谁给你的胆子去惊扰太后清修的?!”
“皇上恕罪,容臣祥禀。”方白跪伏在地上,姿态及尽卑微声音却不卑不亢,“若非陛下如今与定远侯关系......亲近,臣等定不敢惊扰太后。不过此案人证物证俱全,现已全部收押大理寺,只待许候前去辩个清楚。若此事陛下还一味偏袒定远侯,只怕会寒了边关众将士的心,亦会寒了太后娘娘的心,陛下别忘了,如今镇守边关的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啊!”
许淮恩发誓,这方白先前停顿的地方必是想说:龌龊这两个字。
方白此番话很是不给皇帝面子,也狠狠的嘲讽了他,他倒是不觉有什么,这两年来比这难听的话他听的也不少,倒是把小皇帝气的不行。
“你——!”
“皇上恕罪。”方白再次俯身,大有你不答应我便不起来的意思。
君臣博弈,剑拔弩张。
许淮恩还是被带走了,是他自己要去的,他跟着方白走的时候,小皇帝在勤政殿生了好大一通气,砸了七八个摆件儿方才罢手。
大理寺的狱房与往年比没什么不同,里面充斥着腐朽的血腥味儿,精铁焊造的门泛着冷光。
许淮恩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大概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没有踏足过这里了,想前两年他可是几乎天天都泡在这牢狱里,故而,此地对他来说十分熟悉。
不一样的是,以往他才是那个坐在对面沉香楠木椅上的人,如今却成了架在刑台上的阶下囚罢了。
面前一件一件摆放着的刑具都十分熟悉,那些是用来招待特殊人群的,他熟得很,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出自他之手,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到自己身上。
倒也也不算没想到,他料到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而已。
“想必许侯对这些工具都不陌生吧?”方白躺靠在椅背上,椅背上套了一张虎皮,面前是烧的通红的炭火。
“方大人说笑了,只是,本候退居官场多年竟不知什么时候起不过是杀威棒大理寺竟能请出这些个.......宝贝?”
方白把玩着手里的钢针,扯了扯嘴角,“哪能啊,只是侯爷的身份何其威严,平日里那些小打小闹的家伙什儿上不得台面,下官这不是怕怠慢侯爷,辱没了侯爷威名吗?”
“方大人真是生的善解人意玲珑之心啊!”
“比不得侯爷一贯巧言令色长袖善舞!”方白狠狠的将钢针插进面前的木桌,“你说下官该从那里开始一寸、一寸的敲碎你定远侯的傲骨呢?”
“呵,方大人审案还需要询问人犯的意愿吗?”许淮恩满眼漠视,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将方白气的够呛。
方白这下也懒得开口了,他挥挥手慢道:“侯爷一身傲骨,从不卑躬屈膝,下官深觉侯爷这双膝盖生的太过于硬了些,不若就挑个膑刑给侯爷松松骨吧。”
看过孙子兵法的都知道,此名著的著作者孙膑便是受了这膑刑从此双腿再不能行,沦为了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
许淮恩闻言轻蔑一笑,“呵,本候既然敢只身立于此地自然心无惧,只怕方大人你不敢有所作为。”
许淮恩心里清楚,仅凭这一纸诉状,两个所谓的证人,他们还不能将自己怎样,加上如今的局势,只要有她在,他们也不敢轻易与自己撕破脸皮。
“许、淮、恩!”方白气极,那上好的楠木险些被他捏变型,“我总有一天要打断你的腿!”
“总归不会是今天。”许淮恩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希望明日之后侯爷还能如此洒脱。”方白挥了挥手,“还不请侯爷入住寒狱。”
两名衙役得令将许淮恩从木桩上放了下来,带去了牢狱。
除去胸口上那一鞭,许淮恩毫发无损。
相较于大理寺这边的游刃有余,身在皇宫的皇帝陛下可没有这般淡定了。
当初为了诓许淮恩老实留在自己身边,他伙同母亲缴了那人手上大半的实权,信誓旦旦的承诺自己能保住他,结果如今让人眼睁睁地将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给带走了。
他知道,母亲这是要对那人出手了。
他有心相救,奈何如今朝堂大半势力皆握在太后手中,更不若他那能征善战的舅舅更是唯长姐之名是从。
皇帝独自在勤政殿生了半个时辰的闷气也就坐不住了。
摆驾寿康宫!
一路浩浩荡荡便往太后的寝宫去了。
太后好似早就知道一般,正端坐在正宫主位上等着皇帝。
两人都奈着性子将该走的形式走完后,等皇帝坐下,太后悠悠先开了尊口,“皇帝今日怎有这闲心来哀家这儿了?”
皇帝皱了皱眉,坦言:“母后,你今日为何命人将许卿带走?”
“许卿?”太后冷笑:“他许淮恩如今的所作所为哪一件是身为卿家该做的!惑乱朝纲,秽乱宫闱……”
“母后!”
“怎么,皇帝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吗?你莫要忘了当初是怎样坐上这个皇位的!”
小皇帝铁青着脸,咬牙道:“忘了的不是朕,而是母后!当年若不是定北侯……”
“住嘴!”主位上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最终还是没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管理。
“我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你二人之间存了那般龌龊的心思,我母子二人就是一头撞死在先皇灵前也断不求他一句!”
“母后,我与淮恩,我们……”皇帝闭了闭眼,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阿娘……”
大殿的氛围顿时变得沉默,这两个字在皇家甚少出现。
当初太后刚入宫的时候,并不受宠,先皇将她纳入后宫便也就图新鲜宠幸过那么一次。
之后,她便怀孕了,也正是因为不受宠这个孩子才得以平安出生。
尽管生了皇子,奈何皇帝还是不宠她,仅仅只是进了位分得了个“贤”字的封号。
贤贵人独居迟暮宫,带着自己的孩子,在这偌大的后宫活的像个透明人。
所以,这称呼自是随着母子二人爱怎么叫怎么叫。
那时,小皇帝整日叫着“阿娘”,温馨又美好。
这一声旧称,很难不让太后动容,她按了按眉心,缓缓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三年孝期已过,皇帝也该考虑考虑开枝散叶的事儿了。”
原来,今日这局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皇帝沉默半晌道:“儿臣……但凭母后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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